楚了,妻子雙目微閉,似已酣然入睡。
那神態和平時入睡沒有什麼兩樣。他走過去挨著妻子坐了下來,他企盼著輕輕
呼喚一聲,妻子會睜開雙眼還他一個恬靜的笑:瞧,我怎麼在這兒就睡著了?他知
道這注定是自己的一個夢,但是他依然不願意驚擾了她,好像只要不驚擾了她,過
一會兒她自然就會醒來。
剛才,妻子坐在這裡,一定是為了看城市的落日。她喜歡看落日,她覺得落日
的肅穆更能使人陷入遐想。是的。一隻巨大的火球緩緩地沉入了高樓林立的谷底,
它噴吐著最後的餘輝沿著高樓的頂端向深淵滾去。於是,太陽與高樓在晚霞飛舞的
天幕並列,頌歌與輓歌波起濤湧,瞬間有如永恆。第一盞路燈喚出第一顆星星時,
天空漸漸變成了暗夜。新與舊、生與死、過去現未來、珍重與忘卻,就這樣融合了,
如同落日的景緻與辛怡的心象之融合。
他把手搭在了妻子的肩上。談戀愛時,他曾這樣搭過妻子的肩頭。將妻子相擁
人懷;結婚後的前幾年,他也曾這樣搭過妻子的肩頭,卻比談戀愛時少了幾分浪漫,
多了幾分親情;有多久沒有這樣搭過妻子的肩頭了?想一想,遙遠的如同隔了一個
世紀,親近得又彷彿就在昨天。他的手上分明還留著妻子的溫熱,他的身上分明還
沾染著妻子的氣息。
辛怡!他輕聲地呼喚。辛怡!他把妻子摟進懷裡。辛怡!
辛怡!許非同呼喚妻子的聲音一聲高似一聲,可是妻子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
許非同明白了,他從恍惚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知道妻子永遠永遠也聽不到自己的
呼喚了。他真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妻子的反常跡象,恨自己從紅蜻蜓文
化發展公司出來後為什麼不趕緊回家。死,原本是那麼抽象的概念,此刻競變成一
具屍體實實在在地擺在了自己面前。他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日色落盡。雲彩無光。摟著妻子,許非同已泣不成聲。
辛怡確實太累了。工作、家庭、股票,她柔弱的雙肩如何擔得起這樣的重負?
每天;她最早起床,收拾好房間,為許非同準備早餐;晚上她又睡得最晚。吃過了
飯,她要刷碗、掃地、料理家務,然後開啟電腦看盤,分析股票的技術走勢。那股
票的技術圖形就是一個佈滿陰雲和陷阱的迷魂陣,你看看MAcD金叉了,預示股票要
漲,也許那個金叉就是莊家抹在刀口上的一點蜂蜜;你看著KDJ 拐頭向下,預示股
票要跌,沒準那正是莊家為誘使你割肉出局的一個誘餌。以辛怡的股票知識和實踐
經驗。她對圖形的判斷每每失誤,經常看了一晚上圖形。關機的時候仍理不出半點
頭緒。她像一個陀螺,被生活的鞭子抽得嘀溜溜亂轉,除了睡覺的四五個小時,幾
乎沒有片刻的停頓。即便在睡夢中,她也常常被股票纏繞,或因為股票漲了喜極而
泣:或因為股票跌了驚恐萬狀。許非同有幾次‘就是在睡夢中被辛怡的尖叫驚醒,
睜開眼睛一看,辛怡坐在床上正直愣愣望著黑暗發呆!
她太累了。她需要好好睡一覺。許非同呆呆地望著懷裡的辛怡。早晨,辛怡還
為自己扣鈕釦,還為自己撫平衣領。他還能感受到妻子手上的溫度,這溫度太熟悉
了。談戀愛時在電影院裡,他們手拉著手,那溫度傳遞的是彼此的依戀:結婚後,
許非同因為失眠而睡不著覺時,辛怡也愛拉著他的手。那溫度傳遞的是對自己深深
的關切。可是此刻許非同拉過妻子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那手已經冰涼了,
沒有了任何知覺,許非同覺得自己的臉會把這雙手捂熱。因為沒有這雙手與自己相
互攙扶,他會心如死灰,悔恨終生!
“非同,快送大姐上醫院吧。”
許非同木然地回過頭,見身後已經圍了一群人。小雨站在自己的身後。和許非
同通完電話後,小雨仍不踏實。她急於見到許非同和辛怡,就找到了許非同家。正
趕上許非同隨著貝貝向樓後跑,於是跟了過來。許非同注視著小雨。心想。如果不
是這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