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附和:“一個電飯煲百八十塊錢,我們花二百塊錢跑到這裡來抽獎,腦袋
裡養魚啦!”
“下去,下去!”眾人一片噓聲。
主辦方一個戴鴨舌帽的人沉不住氣了,急步走到臺上,拽過話筒說:“股民朋
友們,股民朋友們,聽我說兩句,大家說我們圈錢,這實在冤枉我們了。不說別的,
單是除了這場租費,嚴先生往返的機票、食宿和講課費,我們還能剩下幾個子兒?
我們舉辦講座。不就是想為股民朋友們服務,幫助大家在股市中取得一些收益嗎?
我們容易嗎?不說別的,單就這場子,你們各位可以打聽打聽,一聽是股評報告會,
有幾個單位願意出租?租一個場子,我們得陪多少笑臉,說多少好話?不說別的,
你們哪位下禮拜幫我們租一個場子,我先在這裡給您作揖了。”
“照你這說法,我們花了錢耽誤了時間,什麼也沒聽到,就得自認倒黴。提點
意見就是無理取鬧?”
一個老年股民站起來。衝鴨舌帽大聲發問。
辛怡一看,是同在遠方證券營業部炒股的股友老張。老張曾是一家工廠的車間
主任,工廠不景氣。被買斷了工齡。下崗後,他把買斷工齡的錢加上半生的積蓄一
共四十多萬全部投入了股市,炒了一年,賠了二十多萬。從中戶室被擠到了散戶大
廳。上次一汽轎車他聽了辛怡的勸告,平推出局。也沒掙到錢。辛怡總覺得對不起
他。辛怡知道,老張是個情緒化的人,容易激動。其實也難怪老張激動,中國的股
市太黑,黑莊、黑幕、黑箱,中國的股民太苦。有許多是下崗職工,有一時髦的順
口溜為證:工作沒法找。只好把股炒,單位下了課。股市對付過。八千萬股民。連
個協會也沒有,受了上市公司的欺詐,有時甚至就是明火執仗地搶劫,連說理的地
方也找不到,像銀廣夏那樣明目張膽的欺詐。股民集體訴訟。法院競不受理。他們
有太多的無奈,太多的委屈,太多的傷心,太多的憤怒,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洩
的出口。許多人已經離開了座位紛紛湧上臺去,把嚴偉成圍了起來:“你講的這是
什麼呀。純屬在騙錢!”
“你們不容易,我們容易嗎?”老張揪住鴨舌帽的領子,已是淚流滿面:“我
一輩子辛辛苦苦攢下幾十萬血汗錢。本想著放到股市能比銀行的利息高些。沒想到
不到一年。剩了不到一半兒!你們說這是對我們股民進行風險教育,這他媽是進行
風險教育嗎?先公佈預虧,把股票往下砸,等我們中小散戶割肉跑了,莊家撿足了
便宜籌碼又說扭虧為盈了,返手又把股價往上拉,這他媽不是搶錢是什麼?”
嚴偉成已被主辦方的工作人員圍起來了,試圖趁亂溜走。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
太奮力撥開人群,一臉謙恭地擠到嚴偉成跟前,對工作人員說,同志我問嚴先生一
句話,就一句話。嚴偉成見老太太並無惡意,就作出一副親民狀,探過頭說,大媽。
您有什麼話請問吧。老太太往前擠了擠,側過身,估摸著右臂揮動的幅度已足夠時,
掄圓了啪一聲脆響,抽了嚴偉成一個滿臉花。嚴偉成猝不及防,捂住臉一下愣在那
裡:你怎麼打人?老太太臉上的謙恭已經被憤怒取代:“打的就是你,你這個黑嘴、
莊託,上次就是聽了你的小課,我四十二塊買進中關村,現在跌剩了十六塊。你是
吃肉不吐骨頭啊你!你從莊家那裡掙了多少昧心錢,黑了心地坑我們這些小股民,
讓我們在高價接莊家的貨?”
女主持人急忙趕過來拉開老太太,說:“股市有風險,人市須謹慎,電視上天
天打出這句話,你們賠了錢怎麼怨別人呢?”
嚴偉成見股民越聚越多,情緒越來越激烈,知道耽擱下去沒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也顧不得和老太太分辯,捂著臉擠出人群,快步走出了禮堂
辛怡望著嚴偉成的背影,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滋味爬上了心頭。她覺得聽了股評
報告會,心裡更加沒底了。彷彿一腳踩空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山澗,耳旁只有呼呼的
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