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枝無法想象,自己的母親阿島眺望這條河會喚醒遙遠的記憶。
阿島心想,大概連禮子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在這河岸上誕生的,因此才特地選擇該處作為跟禮子告別的場所。
在面朝河的走廊上擺上坐墊坐下,初枝向有田請教對岸顯眼的建築物的名稱。
時值暮春,無論水色還是水的氣息早已顯得暮氣沉沉,這一切對阿島而言倒也值得懷念。
正春和禮子略遲一會才到。
正春頭戴大學生方形帽,身穿新的大學生制服。
〃恭喜您!〃
阿島最先這麼說。
初枝頭也不抬,正春胸前的鈕釦卻在眼底閃閃發光。
五個人好像話都堵在嗓子眼裡講不出來,因此,禮子便正面注視阿島,說:
〃曾經承諾過的事,您不會忘吧,說把初枝交給我的。〃
〃啊?〃
阿島吃了一驚,她的目光正好與禮子相遇。
〃先發制人啦,〃有田微笑著說,〃實際上她說跟你見面心裡很難受,想悄悄地回去的。我也對她說那可不行,因此才下決心來跟你告別的。〃
〃而且,還想向您表示道歉〃
阿島再次低下頭。
〃的確,太對不起啦!〃
初枝受母親的感染,也低下頭。
〃哎,需要道歉的是我們,真不敢當。〃
禮子皺起眉頭。
正春慌忙說:
〃都是我不好。不過,由我道歉,這令人遺憾。我從心裡那麼喜歡初枝,竟然不行。〃
初枝情不自禁地欲搖頭否定,她抬起頭。
可是,阿島依然雙手觸地,而且連身子也伏下去,看上去彷彿在痛哭流涕。
〃媽媽!〃初枝實在看不下去便喊叫,〃媽媽,別這樣!〃
阿島猶如被人猛擊一掌,連忙正襟危坐。
初枝的喊叫聲震驚了所有在座的人。
〃對,趕快停止道歉比賽。〃
禮子也斬釘截鐵地這樣說。
〃還有,告別的話也應該停止。〃
正春感到心裡也滿是想要傾訴的話。
〃說什麼告別,要是能那樣輕而易舉地做到的話,我對人生也就再沒有什麼可相信的東西了。〃
正春心想,自己講的這句話也包含阿島和禮子之間的母女關係。
可是,無人把它明確地說出口,只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而已。
〃如果不能請你們允許我們告別的話,我和初枝只有一死而已。我們想在遠方思念著你們,生活下去,是吧,初枝。〃
初枝也坦率地予以首肯。
女傭已開始上菜。
不知不覺地從河水中感覺到黃昏已悄然來臨。
九
阿島留下初枝,自己獨自回長野去了。
最終還是不得不服從禮子的話。
正春顯得有點被禮子壓制。自從得知禮子是初枝的姐姐之後,對自己跟初枝的戀愛,他也懷著對禮子負疚的心情,後退了一步。
正春心想,作為自己的妹妹,禮子一定會予以制止的。
有田認為禮子的做法太魯莽,把初枝留在東京該怎麼辦呢?
可是,有田對把初枝放在自己家裡卻根本不在乎。他還可從旁進行觀察:那大概是禮子的性格有意思的地方。
而且,禮子強硬地從阿島那裡搶奪初枝的口氣中,充滿著一種悲劇感。
阿島的心也是被禮子的激情所打動的。
〃初枝是不是還想在小姐身邊呆一段時間?〃
聽阿島這麼一說,初枝嚴肅地點了點頭。
〃那麼你就當是小姐的孩子好啦!〃
阿島半開玩笑地說,〃請多多關照!這孩子的命運自從她眼睛能看見之後,我就無法把握了〃
而且,還存在跟正春這麼一層關係,把初枝單獨留下,便猶如把她置於險境,但阿島相信初枝也會有精神準備的。
從她與禮子的姊妹關係來看,既然已到如今的地步,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讓她倆走到底為好。
像這樣重新振作,把出頭之日託付給命運,這也是阿島過去生活的一個側面。
對姊妹的血緣關係,阿島作為非同尋常的母親,只有懷著已經掙扎到終點的信念來感謝兩個女兒了。為此她離開了東京。
一回到長野,阿島便馬上從被褥到梳妝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