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薇想:經過了這麼一道程式,早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還掩飾什麼?再者,如果我就這樣回去了,怎麼向夏英傑解釋呢?江薇左右為難,只能順其自然,她把挎包遞給林萍。
林萍把包裡的東西全部倒在床上,她看到了自己的照片,看到了江薇的護照和名片,看到了徐漢林的名片,看到巴黎王光祖的名片。從一張字條上,她發現了楊小寧在巴黎的地址;從江薇的通訊錄裡,她發現了夏英傑在羅馬的地址、電話。林萍清楚地記得,她給夏英傑信中的地址是女神夜總會一個女伴的地址,而江薇是根據字條上“維蘭特街十六號”這個地址直接找來的。林萍把所有這些情況聯絡在一起,什麼都明白了。
從猝不及防的事件中恢復了理性之後,林萍的臉像冰凍了一樣失去了任何表情,沒有驚恐,沒有哀傷。她的眼睛也呆了、直了,失去了任何光芒,只有淚水奪目而出,順著臉頰默默地流淌。這種情景讓人感到比放聲痛哭更可怕,讓人不寒而慄。
江薇的心顫慄了,她從這可怕的靜默中似乎窺視到了林萍的內心世界,她的悲苦、她的悔恨,她對再生的一線渴望。如果說江薇對林萍一向沒有好感的話,那麼,僅僅是這靜默的一刻就足以把她所有的成見統統溶化掉,剩下的只有同情和憐惜。
江薇的眼睛也潮溼了,她把一張紙巾放到林萍手裡,說:
“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
林萍一動沒動,過了好一會兒她長出了一口氣,一邊擦眼淚一邊漠然道:“我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的,不想承認也不行,這是命,我就是躲到天邊也總會有一天被人認出來。你明說吧,來找我幹什麼?”
江薇答道:“阿杰要改變你的處境。”
“改變?”林萍搖搖頭,“那可不是一句話的事。”
“阿杰的意思,付多少代價也要做。”
“為我這樣一個人,值嗎?”
“當然值。”江薇說,“你是阿杰的朋友,你在她困難的時候幫助過她。”
林萍悽然一笑,這一笑傾盡了酸甜苦辣,傾盡了無奈、滿足和萬念俱灰,其中的滋味也只有她自己可以體會。千言萬語,千頭萬緒,她講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阿杰,真夠朋友。”
從這句話開始,林萍逐漸地恢復了常態,臉上有了血色,眼睛有了光澤。她將倒在床上的錢物重新裝進挎包裡還給江薇,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太不禮貌了。”
江薇則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她警覺地說:“阿杰接到你的信後一直惦記著你,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如果你要有什麼不好的想法,那就太對不起阿杰了。”
“你放心,我不會死的。”林萍一邊整理床鋪一邊說,“那麼慘的日子我都熬過來了,現在有了機會,我怎麼會死呢?我可以向你發誓。”
“真的?”
“真的。”林萍回答得很堅決、很平靜。
江微總算鬆了一口氣。
林萍問:“你還沒吃飯吧?”
“沒有。”江薇笑著說,“到了你這兒,當然得吃你的。”她刻意說得很輕鬆,想盡量緩解此刻並不輕鬆的氣氛。
“好吧,我請客。”林萍也輕鬆地說,“窮人請富人,就算我對你的道歉,真沒想到你是老闆呢。”
真輕鬆也罷,假輕鬆也罷,畢竟有了彷彿輕鬆的氣氛。
江薇說:“你可別信名片,阿杰才是真正的老闆,我只是替她管理公司,本質上我還是一個僱員。”
林萍到衛生間洗漱之後,坐在床邊化妝,問道:“阿杰不是一直在海口打字嗎?怎麼一下子跑到義大利了?真不敢相信。”
江薇把夏英傑如何參加文稿競價、如何去了羅馬簡要講了一遍,又著重介紹了更英傑的近況。
“天哪,變化這麼大?”林萍驚訝地感嘆著,說,“我真傻,以前我還教她怎麼做人呢,想想多可笑。”
“我也沒想到。”江薇說,“阿杰可不是簡單的人,有頭腦,又找了一個不簡單的男人,那就更不簡單了。”
林萍問:“宋一坤為什麼沒出去?”
“不知道。”江薇說,“坤哥才是高人呢,看不透。”
“你出國前在海口乾什麼?”
江薇說:“我和阿杰是北大的同學,我一直在海口當記者,眼看沒有多大發展,就跟阿杰出國了。”
林萍臉一紅,說:‘’我還真以為你是司機呢。”
江薇說:“那也沒錯,我真是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