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荷華州的無賴被開了罰單。然後穆里根接著講他的故事。
“我講到哪裡了?哦,對了,想起來了。瑪吉把他趕出家門,向法院申請離婚。事情演變成了一場爭奪孩子監護權的戰爭。對這種事,《人物》雜誌上就是這麼叫的:監護權戰爭。達瑞恩只獲得了孩子們的探視權,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那個時候里昂還很小,桑迪年齡大得多,他是個好孩子,那種崇拜父親的孩子,他不讓瑪吉說一句他父親的壞話。他們失去了房產,一棟漂亮房子,在丹尼爾路。她搬進了公寓,而他則離開了鎮子,每六個月回來一次,好讓每個人心情不愉快。
“就這樣過了幾年。他每次回來都會花錢給孩子們買禮物,可留給瑪吉的只有眼淚。我們鎮上大多數人都希望他再也不要回來了。他父母退休後搬到佛羅里達去住,說他們再也無法忍受威斯康星州的冬天了。去年他又來了,說想把孩子們帶到佛羅里達去過聖誕節。瑪吉說不可能,告訴他不要痴心妄想。事情變得非常不愉快——我不得不趕過去幫忙。家庭糾紛。我趕到的時候,達瑞恩正站在前院裡大喊大叫,瑪吉又哭又叫,孩子們都快嚇瘋了。
“我嚇唬達瑞恩,說要把他關在看守所裡過夜,讓他自我反省。有一陣子,我還以為他要動手打我,但他怯懦得根本不敢動手。我開車把他送到鎮子南邊的停車場,告訴他好好反省一下。他把她傷害得夠多的了第二天他就離開了鎮子。
“兩週後,桑迪失蹤了。他沒有登上學校的校車。他告訴他最好的朋友說他很快就能見到他爸爸了,達瑞恩給他帶來一個特別棒的禮物:讓他去佛羅里達過聖誕節。後來就再也沒有人見過他了。非監護人綁架案是最難辦的,因為你很難找到一個不想被人找到的孩子。你明白嗎?”
影子說他明白。他同時還明白了其他一些事:查德·穆里根愛上了瑪格麗特·奧爾森。他不知道對方是否清楚自己的感情流露得有多麼明顯。
穆里根再次開車出擊,警燈閃爍,這次攔截下來的是幾個開快車到時速60英里的青少年。他沒有給他們開罰單。“只是讓他們學會敬畏上帝。”他強調說。
那天晚上,影子坐在廚房餐桌旁,極力弄清怎樣才能把一美元的銀幣變成一分錢硬幣。那是他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幻覺工場》裡找到的一個硬幣戲法,可是旁邊的說明文字實在太讓人惱火了,解釋得含糊不清,對他沒有任何幫助。比如說:“然後以慣用手法讓一分硬幣消失。”幾乎每段話裡都要來上這麼一句。影子不知道什麼是“慣用手法”,意思是法式掉落法?還是指藏在袖子裡?或者大喊一聲“老天,看哪,有隻山獅!”,然後趁著觀眾轉移注意力把硬幣塞進口袋裡?
他把自己那枚美元銀幣拋到空中,然後接住。他想起了月亮,還有那個把月亮送給他的女人。他在腦子裡繼續書上那個戲法,可怎麼想都覺得做不到。他走進浴室,面對鏡子繼續練習,結果證明他的設想是正確的,書上寫得非常簡單的那個戲法根本無法實現。他嘆口氣,把硬幣放回口袋,坐在沙發上,將一塊廉價的小毯子攤開搭在腿上,然後開啟《湖畔鎮市議會備忘錄,1872-1884年》。字號太小,幾乎看不清楚。他隨便翻了翻,看了看那個時期的老照片。裡面還有幾張湖畔鎮市議會成員的合影。很多人留著長長的連鬢鬍子,嘴上叼著陶土製的菸斗,戴著扁平或者閃亮的帽子,看上去彷彿都是一個模子裡面印出來的。他毫不奇怪地發現,1882年市議會里那個胖秘書也姓穆里根。只要把他的鬍子刮乾淨,再讓他減肥二十磅,他就是另一個查德·穆里根。他是他的曾曾外孫嗎?他想知道赫因澤曼恩的先祖是不是也在照片裡,但書裡沒有任何地方提到市議會中有這麼一個人。不過影子記得他剛才隨意翻看照片的時候,正文裡似乎有對一位姓赫因澤曼恩的人的介紹,可想找的時候反而找不到了,書裡的小號字型讓他的眼睛又酸又痛。
他把書放在胸口上,意識到自己開始打盹,腦袋一點一點地。在沙發上睡著了有點傻,他想。臥室就在幾步遠的地方,但從另一方面想,五分鐘後再去也不遲,畢竟臥室和床不會逃到哪兒去。不過,他並不打算睡覺,只是閉上眼睛休息一陣
黑暗在咆哮。
他站在一塊開闊的平地上,身後就是他剛剛破土而出的地方,那裡的大地曾經擠壓過他。星星依然不斷從夜空中墜落下來,落在紅色的土地上,然後變成一個男人或一個女人。男人留著長長的黑髮,長著高高的顴骨;而女人看起來都像瑪格麗特·奧爾森。這些人就是住在星星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