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但是我想試試自己這次的運氣,如果我贏了這一局,說明我的運勢好,殤陽關的那一局我也能大獲全勝。”雷碧城整理衣袖,“我非常想在這一次大獲全勝,也許是貪心了一點。”
“以碧城先生的神術和遠見,還依然畏懼白毅息衍那些粗魯的武人麼?”
“我有把握戰勝白毅,但是對息衍,我沒有絕對的信心。長公主聽說過一個組織叫做天驅麼?”
“天驅啊?”長公主輕蔑地一笑,“一幫妄人的組織而已,意圖私下積蓄兵力顛覆朝政。皇室下令,諸侯剿殺,也有三十多年了吧?如今大概不剩下什麼人了。最後一個知名的人物,是十幾年前晉北的名門之後幽長吉。聽說倒是個絕世的男子,可是被天驅餘黨所誘,背叛了家族,當了天驅的首領。後來他自己又不知怎的被天驅追殺,從此沒了蹤影。此後天驅也就絕跡了,最近十年來只有不多的幾例。”
“如果我告訴長公主,息衍便和這個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甚至可能是其中的首領人物,長公主怎麼想?”
長公主一怔:“堂堂的御殿羽將軍,領著皇室的俸祿,接受陛下的封號,掌握下唐的軍權,卻又和逆黨勾結?如果證據確鑿,大可以稟報陛下,令下唐國將他下獄!”
雷碧城緩緩搖頭:“沒有那麼容易,息衍是個太聰明的人,如果不是在身邊設下了重重的保護,他絕不會輕易對人暴露身份。所以這些話我也只對長公主說,長公主切不可輕易稟報陛下。如今還不到揭破息衍偽裝的時候。”
“碧城先生如此忌憚息衍?”
“不,我是忌憚天驅。那些人是號稱不死的啊”雷碧城嘆息,“不死雖然是個傳說,卻也應驗了那麼多年。”
他緩緩地在棋盤上落子:“不死,是最偉大的神蹟之一,也是一種可怕的詛咒。”
長公主看他怔怔地望著水閣外,她很少看見雷碧城如此神情,心裡幽幽地浮起一絲不安來。她在盒子裡抓著棋子,讓冰涼的棋子一枚一枚從指間流過。兩個人都不說話,唯有棋子們碰撞的“叮叮”微響。
長公主遲疑著落子一枚。就著棋盤邊的一盞小燈,她忽地看見幾枚棋子間有黑色粘稠的東西。她素來討厭這些不乾淨的東西,便拿起一旁撥燈芯的銀簪子去挑。那些東西挑不起來,卻沾在銀簪子上了,長公主把簪子直接放到燈火下,心裡一驚。
亮銀的表面上血色殷殷。
她看向雷碧城,雷碧城尤然眺望著水面出神,手捻一枚棋子懸在棋盤上方將落未落。雷碧城的窄袖裡,粘稠的血液色作紅黑,一滴一滴落在棋盤上。
長公主驚得起身,此時湖面上不知哪裡捲來的大風席捲了整個水閣。紗幕飛揚,燈火熄滅,煮茶的小廝追著他被吹飛的竹扇而走,茶爐裡的紅炭一閃一閃地發亮,黑衣從者猛踏地面,按住腰間的刀柄,如據地將撲的猛獸。
“碧城先生。”長公主低聲驚呼。
雷碧城也回過神來,忽地一抓衣袖,藏在手心裡。
“我也逃不過反噬啊。”他低低地嘆了一口氣,在棋盤上拂袖,棋子紛紛而落。
“今夜有事,不安,先告辭了。”雷碧城起身離去,黑衣從者緊緊跟在他身後。
等到煮茶的小廝重又點起了燈火,長公主才略略恢復了幾分。此時雷碧城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步橋的遠處。長公主檢視棋盤和棋子,並沒有一絲血痕,似乎那一切只是一場幻覺,在雷碧城揮袖的時候,都被掃去了。
長公主拾起掉落在一旁的簪子,湊在燈火下。
簪子上一痕極細的血色,像是燙在了純銀裡。
那是真正的血,從雷碧城的袖口裡流出來的。那一幕並非幻覺。那血落在棋盤上,冰冷而粘稠,像是從死去很久的人傷口裡擠出來的。
殤陽關,下唐軍輜重營。
姬野瞪大眼睛看著屋頂,房間裡沒有點燈,只有外面士兵燒飯的火光照進來,一閃一閃。這間兵舍一般軍士不能輕易進入,呂歸塵在息衍身邊聽命,總要夜很深才能回來,葉瑾卻是個俘虜,不能動用火燭,也不能靠近武器。所以他們常常便要黑著燈等呂歸塵夜歸。
姬野側著耳朵聽了聽,聽不見外面葉瑾的聲音。每天葉瑾都是在門廳裡擦拭灰塵洗洗補補,這聲音讓姬野煩躁不安。此時忽地沒有了,就覺得分外的安靜。姬野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不喜歡葉瑾,只是看著這個女人,不由自主的有種心驚,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從胸口裡往上湧,就想避開她那雙漆黑的眼睛。他很少那麼想避開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