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2 / 4)

兵舍裡緩緩踱步而過。這裡是北大營輜重營裡最好的兵舍了,不過採光和氣流依然不理想,聯排的土炕上鋪著稻草和薄被,傷兵並排躺著,有的臉色蠟黃,有的鐵青,有的則蒼白如紙,他們呻吟著,已經無力起身和將軍們見禮。這些天陰沉多雨,多數人的傷口已經腐爛,沒有藥,對著腐肉一割再割也沒有效果,整個兵舍裡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腐爛味道。

程奎看不下去了,一句話不說,大步離去。

白毅依然慢慢走著,視線掃過每一張沒有人色的臉。他不露半點表情,只是臉色蒼白得很難看。這些天他急劇地消瘦,兩頰凹陷下去,顴骨高聳,眼睛裡滿是血絲。息衍看著老友的背影,看他一身白色戰衣掛在並不寬厚的肩膀上,腰背處明顯空蕩蕩的。息衍也低低地嘆了口氣。

將軍們最終從兵舍裡走了出來,守在門邊的老醫官沉默地看了白毅一眼,不再說話。他如今已經明白,說了也沒有用,白毅變不出藥來。

兵舍外的空地上幾十名軍士正在趕著戰馬聚作一團。這些戰馬極為聰明,連著殺了那麼多天的馬,它們此時也感覺到末日將近,驚恐卻無力地嘶鳴著,不肯輕易屈服。

“今日怎麼殺那麼多?”白毅低聲問。

“馬草不夠了,”輜重營統領在他身後道,“現在不殺,餓著它們也是死,還剩一點鹽,不如殺了醃起來,能多吃幾天。”

白毅微微點頭,出神地看著那些馬。那些馬毛皮失去了光澤,都已經掉了膘,腹部露出一條條肋骨,瘦得幾乎不能載人了。出征所用的駿馬都是如此,細糧餵養著,則膘肥體壯衝鋒如雷,可是一旦沒有精細的馬糧支撐,反而不如粗蠢的馱馬能堅持。

親兵捧上了茶盞,一一遞到將軍們手中。如今可以待客的,大概也只有茶了。

息衍撇開茶沫飲了一口,微微皺眉。

古月衣瞥見了他的神色,吐掉了嘴裡的茶:“水質壞掉了,有股異味。”

岡無畏忽地警覺:“有人套用白將軍水源裡下毒的辦法?”

白毅搖頭:“我有所防備,已經命令開池蓄水,城裡的井水採上來都要先驗過再灌入水池。”

息衍再飲了一口茶,臉色變了。他低聲道:“諸位跟我來。”

將軍們不明所以,跟著息衍。息衍腳步極快,沿著水渠逆水而行。殤陽關裡通往各營都有石渠,不必都去井裡取水。他們還未走到蓄水池邊,已經聽見了那面喧雜的人聲。一群軍士圍在水池邊,正以竹竿在水中撈著什麼。白毅搶先一步,推開幾名軍士。大軍主帥們的臉色都難看起來,覺得胃裡一股噁心直泛上來,剛才茶水中隱約的異味此刻在嘴裡變得越發明顯。

清澈的蓄水池裡泡著發白的屍體,大約二三十具,都是聯軍軍士的衣著。他們都不浮上來,每一個都瞪大了眼鏡看著天空,瞳仁在水的浸泡中越發的黑,幽幽的讓人心裡發寒。

“怎麼搞的?”程奎劈胸抓住旁邊的一名軍士。那是他淳國的軍人,也負擔有守衛水渠的責任,而重兵守衛之下,這種事情卻出現在鐵壁般的殤陽關裡,如果對方是下毒,此刻他們一半人都已經倒下了。

“屬下不知屬下不知”軍士驚得擺手,“昨天夜裡屬下還帶人驗過水質,不過小睡了半夜,起來就發現異狀,已經派人通知各營不要飲用昨夜蓄的水了!”

“晚了!”程奎怒得一巴掌扇過去,“我都喝到嘴裡了,還用說其他人?”

“能把屍體運到這裡悄無聲息地放進水池裡,要下毒也不難了,殤陽關裡有敵人的細作。”岡無畏的臉色也極難看。

費安卻搖了搖頭:“毒的事情還不必擔心,要對幾萬人下毒,極難。白大將軍如此設定水渠有他的道理,流水不息,毒素下到水裡也會不斷地被帶走,不會淤積。而據我所知,白大將軍攻城的時候,對殤陽關裡下的只是輕毒,狼毒大戟烏頭一類,只要及時引吐就可以解毒。即便這樣的輕毒,粗藥煉製出來也有幾千斤,細作可以單獨混進來,可要在殤陽關裡找到幾千斤粗藥,絕不可能。”

息衍什麼話都沒說,他忽然躍入了水中!他竟然極善鳧水,一直扎入池底,接近那些死去的軍士。他們都是被當胸刺透的鐵楔子釘進了池底的石縫裡,所以不會上浮。息衍抓住其中一具屍體的手,湊到眼前,那隻手的拇指上套著一枚鐵青色的指套,上面的鷹徽經過數百年時光,依舊光燦。他抓起旁邊一具屍體的手,再次在拇指上看見了指套。而後是第三具,也一樣。

他不再看了,閉著氣,默默地數著水底的屍體,一共二十三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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