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於亂世之中苟且。左帥心憂天下,統帶一方,象小人這種身無半畝的草民哪裡配與左帥攀親?劉大人見笑了。”
劉典見他說的甚是卑微恭謙,當下微微一笑,端起茶盅淺酌了一口香茗,正要接著說下去。卻見身在主位的左宗棠臉色忽然變的蒼白,不由驚道:“左帥!你有何不妥?”
左宗棠額頭沁出豆大的汗滴,無力地搖了搖手道:“克庵不必驚慌,老病復發而已。你速速去後院找蔣益淬,要他把我那隨車帶來的藥煎上一包!”
左宗棠自領軍攻下杭州,心憂大事,時常有心痛之症。後來雖聘了名醫開了藥方,但這心痛之疾仍不時而作。劉典跟隨左宗棠多年,自是深知此病不可小覷,當下慌忙奔出。
劉典剛走出房間,那稱作王陽的富商便站起身來,長聲道:“左大帥好眼力,竟然能從鄙人的一席話中認出在下,想必左大帥對當年隨興而書的一紙條幅仍舊銘記於心吧?”
原來,左宗棠非是心痛之疾復發,額頂冒汗實在是他突然由這王陽的話中認出了眼前此人的身分!眼前這個富商打扮的王陽非是別人,正是當年有一面之緣的石達開帳下的牌刀手、如今的太平天國康王汪海洋!這汪海洋是知道自己當年曾欲投太平軍之事的,如今膽敢孤身犯險,定然是有備而來!他也知道事情棘手,不敢讓其他人知道,所以他假借舊病復發,將劉典支開!
左宗棠年輕之時,科場失意,數次進京趕考,均不及第,失望之下,退隱不出。後來太平軍起事,兵逼長沙,左宗棠曾化名高季左親至石達開帳下,與之共議。後因言路有失,不見悅於東王,憤而辭出。臨去之時,書一條幅贈於石達開:“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當年汪海洋雖只是石達開帳下的親信牌刀手,但曾在左宗棠辭出之時親送其回湘陰。
所以也成了少數知曉此事者之一。
當下左宗棠沒有回答汪海洋的問話,伸出袍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有餘悸地站起身來。他走到門口,拉開門看了看左右,方才長出了一口氣。
汪海洋看左宗棠驚駭欲死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左帥,我身為大帥口中的‘逆賊’尚且敢孤身犯險,此地是大帥屬地,還有什麼可怕的麼?”
左宗棠知道他手握自己的把柄,哪裡敢怠慢?要知道,他十餘年來一直耿耿於懷的,便是這一紙條幅。他深深後悔當年一時輕狂,留下抄家滅門的把柄。若是朝廷知道自己曾投賊軍,不獨自己前程不保,即便是家小九族性命,也危在旦夕之間!
眼看那汪海洋毫不畏懼、氣度優雅,左宗棠已經止不住地想要打顫了。要說左宗棠從戎十餘年,見過各種大風大浪,但面對著突然降臨的禍事,也不禁亂了陣腳。他不知這汪海洋此來為何,但他可以肯定,這汪海洋之所以敢以一軍主帥的身分犯險,定然是有所圖謀,當下只得無奈地說道:“汪海洋,你來找我做什麼?難道你有心要歸順朝廷?你可知道,象你這等賊寇頭子,只要本帥一聲令下,立刻會有多少人衝進來殺你?”
汪海洋聽了他的話,忍不住翻了翻眼,鄙夷地道:“左大帥!這種恐嚇人的招數用在我身上,不嫌有些老套了麼?我問你,你敢叫人進來麼?還有,你不會以為咱們堂堂的天國的豪傑、漢人的子孫都象你和曾剃頭、李妖頭那樣認賊作父、投身賊營麼?”
左宗棠被他一針見血的痛罵氣的眼前發昏,可他尚有理智。他知道自己全家老小的生死全都握在眼前這個人手裡,哪裡敢動怒,直得悻悻的道:“汪海洋,你有何來意不妨直說,不要這樣握人把柄要挾人前,若要一再相逼,休怪本帥與你拼個同歸於盡!”
“呵呵,看來左大帥是忘了你們那個朝廷的律法了吧?”汪海洋滿臉譏屑地說,“一個一品大員、封疆大吏如果有從‘賊’同行之徑、同‘匪’共進之舉,將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是凌遲?還是抄滅九族?”
左宗棠早就驚駭欲死,伸手想去端茶掩飾自己的慌亂,卻因為手腳發抖,不小心把杯蓋碰掉在地。汪海洋笑了笑,徑直走上前來,替他把茶杯蓋檢起。
“左帥,你看這世事就是這麼可笑,當年左帥一介布衣,隻身入聖營時,我只不過是翼王手下的牌刀手。如今你是一等恪靖伯、浙江巡撫,成為統兵一方的封疆大員了,而我呢?也算是混上了一個王爵,只是不知左帥這一品大員的紅頂子,是靠多少咱們漢人的血染紅的?”
“當”的一聲,左宗棠再也禁受不住內心的震駭,手中的茶碗重重跌落在鋪滿了錦繡花枝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