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颺咳嗽一聲,拱了拱手:“將軍請說。”
魏霸馬鞭一指:“鄧君能看到遠處的那艘船嗎?”
鄧颺順著魏霸的馬鞭看去,點了點頭:“能看到。”
“那你能到這艘船更遠的帆嗎?”
鄧颺再次點了點頭。
“那請鄧君看著,一直看到這艘船到港口,然後告訴你看到了什麼。”魏霸拱了拱手:“如果答案讓我滿意,我馬上授一個太守之職,請鄧君屈就,可好?”
鄧颺一聽,眼睛頓時亮了。夏侯玄也鬆了一口氣。這個問題聽起來有些不著邊際,不過正對他們這些談玄論道的名士胃口。鄧颺思維敏捷,見識也不差,想必一定能讓魏霸滿意。如果鄧颺能夠一下子做到太守,他這個引薦人也有面子。
夏侯玄衝著鄧颺使了個眼色,抬手相邀:“玄茂,到車上去坐著看吧。”
“不了,我就在這裡等著,省得過一會兒還要下車。”鄧颺瀟灑的揮了揮袖子:“你陪鎮南將軍去走走吧,我過一會兒去向你們請教。”
“那好,玄茂費心了。”夏侯玄從親衛手中牽過一匹馬,踩鐙上馬,向魏霸追去。
馬蹄在沙灘上踩出一串蹄花,隨即又被海水衝去。
夏侯玄追上了魏霸,輕挽韁繩,滿面笑容的說道:“子玉,你現在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了,一開口就是二千石太守啊。”
“當然,給你面子嘛。”魏霸轉過頭,笑嘻嘻的說道:“不過,我看他怕是做不了。”
“你不會又出一些刁鑽的問題吧?”
“我從來不出刁鑽的問題。”魏霸冷笑道:“是你們這些名士只肯空想,卻不肯腳踏實地的做一些真正的學問。對了,不是說諸葛誕也要來嗎?怎麼就鄧颺一個人?”
“諸葛誕去了關中。”夏侯玄有些歉意的說道:“他大概是想投諸葛丞相去了,畢竟是同宗,比我這兒近得多。”
“這恐怕未必。”魏霸眉頭輕挑:“諸葛丞相的親弟弟現在不過是個閒職,從弟又算得了什麼。”
“他要去,我也只能讓他去。如果諸葛丞相不肯用他,那豈不是更好?”
魏霸笑笑,轉而問起了曰南的政事。夏侯玄在曰南,做太守是次要的,蠻人那點破事,不管最安穩,管得緊了,反而容易出事。夏侯玄在曰南最重要的事是開拓米市。曰南、九真向西,就是後世的泰國、寮國所在,天氣炎熱,一年三熟,是真正的魚米之鄉。
不過外在條件好的地方,人大多生姓懶散,只要溫飽,就沒心思去開荒墾地,增加產量。夏侯玄的任務就是打通這條商道,刺激那些蠻人擴大再生產。要擴大生產,就需要各種先進的農具和種植技術,夏侯玄又收攏了這些,用以和蠻人交換生產的稻米,從中獲得了豐厚的收益。去年大戰之後,魏霸治下幾乎沒有出現糧食緊張的問題,夏侯玄是有功的。
當然了,夏侯玄也從中撈了不少,不說別的,曹馥從交州運走的每一船糧食在洛陽都能換取十倍的利潤。這還是在近海航行,難免遇到海盜水賊的情況下。正因為如此,一聽說魏霸要打造能夠遠航的海船,夏侯玄就主要從曰南趕來了。
聽完了夏侯玄的工作彙報,魏霸笑道:“你除了把農具之類的賣給那些蠻子,有沒有把聖人的經典傳過去?”
“我編了一些簡單的蒙學教材,挑了一些機靈的蠻人少年學習。”夏侯玄聳了聳肩:“不過我太忙,沒什麼時間講解,所以這次回來,也是想看看學堂裡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我想帶幾個走。不過,曰南偏遠,我恐怕他們不願意去。”
“這個沒關係。”魏霸沉吟道:“我在政策上略做一些調整就是了。太初,教化蠻人,也是開疆拓土。他們接受我們的文化,也就可能接受我們的統治,遠的不說,至少我們的商人到那邊做生意了方便些,你說是不是?將來條件成熟了,我們再在那邊設縣立郡,反抗也少一些。”
“哈哈,中原還沒拿下,你倒先惦記上這些蠻荒之地了?”
“蠻荒之地?”魏霸搖搖頭:“不出十年,中原很快就會平定,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可是我們要看得更遠,不僅要看到十年之後,還要看到三十年之後,五十年之後,甚至要看到百年之後。一旦天下統一,百年之後,各種沉痾必然又會沉積下來,變成毒瘤。如果我們不預先做好準備,這種興衰的輪迴必然會再來一次。你有識人之明,也有鑑往知來的眼力,怎麼能隨波逐流呢?”
夏侯玄沒有應他,卻輕聲嘆了一聲:“十年,大魏的國運只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