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走到船側,居高臨下地看著,雙手握拳向大家告別。滿船的人都抱拳向他還禮,兩手舉到頭頂,凝視著他默默無語。水營千總目光掃過正仰視的鄧名,他年輕的臉上露出帶著頑皮的微笑:“鄧先生膽子不小嘛,換了我可不敢在長江裡坐塞了這麼多人的船。”
說完這句話後,水營千總猛地調頭而去,當他的身影從船邊消失時,鄧名聽到他那沉著有力的聲音傳了過來:“兄弟們!升起我們的帆來!”
船隻搖搖晃晃地向岸邊靠過去,片刻後,身後先是一聲,然後又是一聲,很快就是密如驟雨般的火銃聲大作。鄧名幾次回頭,但任憑他怎麼踮起腳尖,也無法透過黑壓壓的人頭看到江面上的戰局。船舷幾乎已經與江面持平,每一次晃悠都有江水湧入,很快鄧名就感到水已經淹沒到了腳面,這時江面的高度已經超過船舷,水開始嘩嘩地湧入船身。
就在冰冷的江水沒過腳踝的時候,鄧名感到船體猛地強烈震動了一下,好像撞在了礁石上。船突然停了下來,船中密密麻麻的人都向前栽過去,從船頭方向還傳來噗通、噗通的落水聲。
“快下船。”
“快下船!”
幾個大嗓門同時響起,士兵們紛紛從船舷躍了出去。鄧名看不清周圍的情況,跟著伸手在船幫上一按,抬腿跳過船舷。他感到自己落入到江中,但是腳能探到江底,立刻手足並用地向前掙扎。江水冰冷刺骨,很快面板就感覺像針扎一般地刺痛。幸好離岸並不遠,水流也不急,背後擱淺的江船又擋住了水流,他很快就上了岸,從長江中脫身。這時,鄧名站在人群中,回頭觀察江面上的情景。
有一些小船已經靠岸了,但還有十幾條船走得很慢,正拼命地向岸邊趕來,小船背後不遠處就是清軍的水師。鄧名原先所乘的那艘大船在送走了戰友後,減輕了載荷,恢復行動自如,這條船孤身作戰,面對已經靠近過來的七艘清軍大船和無數小船,絲毫沒有躲避的樣子,而是在江面上左衝右突,竭盡全力地阻擋在明軍船隻的後方,使敵船不能接近、攻擊明軍船隻。
雖然那條明軍的戰船遠在江心,但鄧名竟然還能從隆隆炮聲和嗖嗖的箭矢穿空聲中,聽到從船上傳來的吶喊聲。越來越多的火箭飛到明軍戰船上,鄧名看到前桅頂部的風帆開始燃燒,被銃炮彈丸擊中後,迸發出一團團霧狀的船體碎屑。受傷的明軍戰船不斷地橫衝直撞,船體做了一個大範圍的迴旋,就好像一個勇士在戰場上把手中的長槍掄了一個圓,想要趕開周圍的敵人,把想從他身側衝過去的敵軍驅散。
不過,這樣的迴旋顯然不是已經受創的明軍戰船能承受的,剛進行了一半,中桅就禁不住風力轟隆一聲折斷了,桅杆帶著一些繩索飛向半空,遠遠地拋到江面上。
最後的幾艘明軍小船駛近岸邊,岸上的明軍伸手把水中計程車兵拉上來。上岸後的明軍士兵此時都站在岸邊,聚精會神地關注著江面上最後一條明軍戰船的命運。失去了中桅,前帆也在熊熊燃燒,戰船就像一個喝醉了酒的人,在長江上晃晃悠悠地搖擺。周圍的敵艦像是垂涎獵物的群狼,把火力全部向它打過去——江面上已經沒有第二個目標了。
又過了片刻,失去全部動力的明軍戰船燃燒得更猛烈了,被包裹在熊熊火焰裡,順著江流緩緩向下遊飄去,敵船甚至沒有追擊。鄧名目不轉睛地看著,沿著江岸跟隨了一段路,直到燃燒著的殘骸翻倒在江中。
有幾條清軍的船隻跟過去,在沉入江面的地點遊弋了一會兒,沒有找到倖存者。清軍船隻又向南岸開過來,明軍躲避到茂密的樹叢中,清軍漫無目的地噴射了一些火力,沒見到動靜,就趾高氣揚地向渝城方向駛去。
清軍的艦船遠去後,明軍士兵從樹林、草叢中走出來。鄧名的兩個老熟人,趙天霸和周開荒重新又聚到一起。當兩個人和幾名士兵找到鄧名,走到他身邊時,發現到他正衝著江水發呆。
鄧名遙望著漸漸遠去的敵艦,第一次感到那些人是他的敵人,現在,鄧名好像還能聽到他們向岸上射箭時的陣陣狂笑聲。以前鄧名身處明軍營中,卻並不仇恨對面營壘的清軍,他總覺得那是一些早已逝去的古代人,自己只不過是偶然來到這裡。
在岸邊走不了幾步就能看到一個明軍士兵的屍體,江面上,順流而下漂浮著無數屍體,還有更多的浮屍從上游衝下來,其中有一些竟然是無頭的屍身。
其中大多是屬於袁宗第所部計程車兵,還有一些則是譚文的部下。擊潰了毫無防備的譚文部後,渝城清軍和譚詣部把大量潰兵趕下長江,至於那些被殺死在岸上的明軍士兵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