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志玄雖值壯年,卻身染沉痾,兒子段瓚軍中無功,勢必要依附侯君集這棵大樹,眼下揮師而來,必然受了侯家父子蠱惑,欲爭奪唐擊吐谷渾之首功了!
胤宗和烏烈也是臉色大變,薩勒乃慕容附庸部族,人口稀少,空有草場而無強兵,多受欺辱和壓榨,昔日吐谷渾自甘居下,俯首於大唐上國,多有供奉,免受刀兵之苦,商隊往來如魚,茶馬布貨不斷,貿易頻繁。
然則吐谷渾卻不滿自困,騷擾唐境,以至於雙方劍拔弩張,薩勒亦有參與,斷了商貿往來,雙方更是互視為仇寇,如今唐軍大舉來襲,豈有放過薩勒之理!
薩勒苦心積攢出來的四五百騎兵,在段瓚五千遊騎面前,簡直如土雞瓦狗,一擊即潰矣!
段瓚一馬當先,侯破虜與張慎之相伴左右,落後半個馬身,前者春風滿面,顯是得了侯家指點,在他眼中,薩勒並非千頃肥沃草場與數千人口,而是一顆顆軍功人頭!是他平步青雲的踏腳石!
徐真對各個領域皆有涉獵,然而博而不專,雜而不精,最大之優點乃是什麼都略懂一點點,而最大缺點卻同樣是什麼都只懂一點點,此時見得對方人馬鮮怒,方寸不穩,全無頭緒,荒亂問計於張久年道:“勢已如此,先生有何教我?”
張久年伸目遙望,沉吟片刻,捻鬚淡笑曰:“將帥謀臣之高下,愚者攻城掠地,次者殺將伐兵,謀者伐謀攻心,豈不見昔有諸葛空城之策也?主公當如此如此”
徐真聞言大喜,連忙使得胤宗烏烈二人依計行事,此二人面面相覷,卻對徐真這位阿胡拉之子是深信不疑,也不多留片刻,直拍馬而走,自顧回部族之中佈置起來。
周滄與高賀術早已將一百兄弟糾集起來,居高臨下,駐馬于徐真身後,兄弟們經歷昨夜狂歡,身心滿足,精神飽滿,秣馬厲兵,戰意凜凜!
段瓚停馬於高地下方平川,遙望徐真旅隊,正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徐真部人人如龍似虎,彌散久戰悍卒之殺氣,端得讓人望而生敬!
徐真單騎下坡,按刀緩行,距離段瓚五丈開外停止,欠身抱拳,朗聲道:“折衝府旅帥徐真,見過段都尉!”
徐真也是妙人,搶先表明自己的軍官身份,一旦對方先動手,那就是置軍法於罔顧,陷袍澤於生死危難!
段瓚見徐真毫無怯意,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心中不免升起敬意,然此行乃是他斬獲首功,震撼全軍之旅,必不能讓徐真從中阻梗,遂不予回禮,冰冷斥責道:“徐真,爾等臨河駐馬,何以視野虜而不見,敢不催兵攻襲之!”
此言既出,全軍猛然震喝,刀甲相擊之聲可謂震耳欲聾,軍勢沖天,殺氣騰騰!
侯破虜見狀暗喜,自從父親處聽得些許訊息之後,他對徐真越發鄙夷,反倒對李明達更加的掛懷,恨不能殺之於亂軍之中,從此了卻一樁大事,長安城中之事也就再無變數了!
然徐真卻冷哼一聲,坦然回應道:“所謂軍亂不禍平民,某追尋至此,薩勒一族已然被慕容部所踐踏,所餘者盡皆老弱傷殘,我大唐禮儀大邦上國,恩威天下,段都尉莫不成聽信讒言,意欲屠戮無辜,以壯軍功!”
徐真此言大有對上官不敬之嫌,然則一針見血,當場戳穿侯破虜與段瓚之間貓膩,大有破罐破摔之嫌,段瓚頓時鬚髮倒張,臉色羞紅,侯破虜卻是沉聲震喝道:“大膽!爾乃何物等流,膽敢冒犯千軍都尉!薩勒乃慕容附庸,私藏逃虜慕容驍,賊膽滔天,豈能容之繼續為禍!”
段瓚畢竟沉穩,若果跳腳發怒,勢必示人以心虛之相,等同於承認了徐真之惡意揣測,當下強壓怒火,遙遙望長安方向拱手道:“某踏足軍旅,自當精忠報國,於國家為先,天地可鑑,又豈會貪功而濫殺無辜,不過某為軍首,斷然不能放過任何危及家國之酋虜,薩勒是否順從,某當親自檢視!”
徐真聞言,也不再做爭辯,當即策馬而回,段瓚揮手之間,騎兵大隊轟隆隆緩行,擦過高地,隔河直面薩勒營區,卻見得對面營帳凋零,瘦馬病羊稀稀落落,數百老弱傷殘列於河岸,手持木棍剝皮刀,怒目相對,身子卻禁不住驚怕,兀自在秋風之中簌簌發抖著,端得是慘淡到了極點。
此時胤宗和烏烈依計而行,帶領族中青壯男女暗伏於部族左翼,若果徐真攻心不成,只要段瓚敢渡河清掃,他們就敢繞後反擊!
侯破虜先前早已收穫諜報,慕容驍甚至連薩勒都沒有逃出去,定然落入到了徐真手中,想來早已將事情內幕都吐了出來,否則徐真也不會表現得如此之強勢,此刻見得徐真搬出老弱傷殘做戲,他卻不能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