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畫聖上夜哭
古語有云,男兒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
馬革裹屍,或許是兒郎們最無奈也是最榮耀的死法,可真的那麼令人嚮往麼?
或許不是。
玄甲百騎一路殺來,如今就剩下三十二人,戰馬仍舊是一百之數,只是後面的戰馬都空了,馬背上馱著的,是戰死兄弟的鎧甲兵刃和私人物品。
由於時間緊促,無法將他們帶回長安,只能原地安葬,待回去覆命之後,再使人來迎回故鄉。
出發之時,在他們的眼中,徐真是大將軍,而旅途之中,徐真不再是大將軍,真正成為了他們可以用命來信賴和依靠的弟兄,到了迴歸,徐真又成為了大將軍,但這一次,是他媽心目中真正的大將軍!
或許因為沒能接走李泰,或許是王府中那名旅帥將訊息放了出去,或許是李泰變得更加的消沉。
總之,沒有人再想去殺李泰,徐真等人也再沒遇到過阻礙和截殺。
二十二年十月末,天氣寒冷,花草樹木都掛滿了霜花,徐真終於回到了長安城。
他並沒有事先告訴任何人,可到了朱雀門,他卻看到一襲白袍子的李明達,正在城頭,眺望著自己的方向。
不是李明達運氣好,也不是她手眼通天,知曉徐真今日要回來,而是從九月末開始,她就天天到城頭來守候著!
女武官們的眼力很好,第一時間認出了黑甲百騎,認出了為首的紅甲徐真,當她們告訴李明達,前面就是徐真的隊伍之時,這位最重儀態的縣主,已經開始飛奔下城。
徐真也看到了李明達,可他帶著還活著的弟兄,也帶著死去的弟兄,在弟兄們得到妥善安置之前,他不能歇息下來。
雖然戴著面甲,但李明達一眼就認出了徐真,那目光不正是她日夜期盼著的麼?可當她看到徐真騎隊後面那六十餘馱著馬包的戰馬之時,她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徐真既欣慰又感激地與李明達對視了片刻,而後領著弟兄們,入了城門。
回到駐地之後,徐真帶著六十幾個魚袋,還有兩個竹筒,在李明達的陪同下,進入了武德殿。
李世民的身邊多了一個人,不是蘇元朗,也不是李淳風,而是袁天罡。
他體內的丹藥餘毒已經清除乾淨,再用洞天福地,虛弱的身體會受不住,而袁天罡又進獻了支撐他身體的補藥,是故李世民又疏遠了蘇元朗和李淳風,將袁天罡帶在了身邊。
這袁天罡也是深諳聖意之人,見徐真來見,自己就跟著宦官宮女一同出去,將空間留給了李世民和徐真。
“徐卿,你終於回來了,青雀兒呢?”李世民難掩眼中的欣喜,然而當他看到徐真手中的魚袋和竹筒,微微的笑容卻又凝固了起來。
徐真將竹筒的塞子拔開,取出書信和卷軸,雙手奉上。
李世民看著案几上的書信和卷軸,雙手在微微顫抖,他開啟了書信,看著字裡行間的淚痕,默默地讀著自己最疼愛的兒子的手書。
他的眼眶開始發紅,徐真知道,他該給這位風中殘燭一般的老人,一個獨處的時間。
他剛步出房間,關上房門,身後就傳來了低低的抽泣聲。
李世民很清楚,徐真是怕看到他在臣子面前哭泣,會損了他的面子,可徐真卻並不知道,或許李世民在哭泣的時候,正需要一個人陪著自己。
好在李明達也來了,徐真與她低語了幾句,後者面露疼惜之色,輕輕推門而入。
李世民將書信輕輕放在案几之上,就好像那書信不是幾張紙,而是兒子青雀兒還在跳動的心臟。
他捧著那個卷軸,有些遲疑,不忍開啟,見得李明達進來,慌忙抹掉眼淚,擠出笑容來。
“兕兒青雀兒他終究是不肯原諒我,是這樣麼?”李世民溼潤著眼眶,眼巴巴地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女兒,這一刻,他的內心充滿了歉疚。
李明達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安慰這個父親,在她的印象當中,父親極為硬朗,輕易不落淚,她慢慢從父親的手中取過那捲軸,緩緩攤開來,而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眶頓時紅了起來。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朝那捲軸偷看了一眼,生怕會看到讓自己更加愧疚的畫面,然而他的目光卻死死地定在了卷軸的畫面上,而後目光慢慢變得柔和,似乎靈魂一頭撞入了回憶當中。
畫軸緩緩攤開,李世民首先看到的是一個身子圓乎乎的孩童,調皮的趴在父親的肩頭,扯著皇冠上的旒珠,一個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