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杏、碧桃的內情去處,靈德聞報,豈肯輕易上鉤?
午衙升堂,狄公鞫審那兩名半夜恣淫的僧人。濮陽滿城的百姓幾乎都聚集到了州衙大門內外。憤怒的人群吆喝著,喧嚷著,聲言要將犯淫的和尚全部處死。
兩名僧人招出了另外十七名犯奸的僧人。——連靈德法師共二十名正犯,被重枷枷了暫押在鎮軍營盤的馬廄裡。——因鎮軍全數開赴臨濮剿滅山匪去了,故馬廄空著。狄公委派喬泰率八名兵士看管。一面備文申詳上司,呈請京師刑部作出最後裁斷。呈文內狄公蓋了州衙朱印,王、鮑、溫、凌四位證人分別鄭重簽押私章。——國家法度如此,狄公當然不敢擅專。
黃昏,喬泰氣急敗壞來內街稟報:“濮陽百姓成千上萬湧到了鎮軍營盤。又衝進了馬廄。——守衛在那裡的幾名壯兵見勢不妙,都紛紛避逃,不敢凌犯眾怒。”
狄公心中暗喜,馬上又急忙派人會齊了證人王、鮑、溫、凌四位大人,一齊乘轎匆匆趕到關押二十名正犯的軍營馬廄。
馬廄早被拆毀一空,地上血肉模糊臥躺著二十具和尚的屍體!
…
第十九章
狄公與王、鮑、溫、凌四位大人下轎來,仔細看了那慘不忍睹的場面。彼此面面相覷,不免憂心忡忡。
狄公道:“獄吏何在?”
一位眉須皤白的老典獄戰兢兢上前叩見狄公。
“老爺,卑職老朽昏瞀,力不從心,禁約不住那一群行兇肆暴的亂民——”
狄公慈顏道:“這豈是你的過失?八名老弱兵丁如何抵擋得住義憤填膺的數萬百姓。你好生將這現場清理了,派人將僧人的屍身全數埋掉。”
他轉臉對王文鈞道:“王大人,算來亦應是下官的疏忽。只因臨濮縣出了滋亂的山賊,故魯莽將鎮軍全數遣去剿匪,致有今日之不測。我須將此變故詳盡備文申呈,還望四位大人簽押執證!”
王文鈞道:“普慈寺僧一案,我們四人首尾躬親,耳目所歷。百姓逞暴,事出有因,淫僧斃命,實屬偶然。刺史大人有何過失?上峰但欲追究,我們四人可持理力辯。佐證鑿鑿,還望狄大人寬心理政,收拾殘局。”
狄公恂恂道:“多謝四位大人一片厚意。——只因當今聖上好佛,緇衣勢眾,廟堂之下,江湖之上,正不知蓄養著多少不耕而食、不織而衣的僧尼。普慈寺案發,且不說釋門腥臭,佛面無光,朝廷上還多有為這幫犯奸貪淫的僧人辯解的。再有那等炙手可熱的顯赫名僧更會在聖上面前撩撥是非。萬一上峰發罪下來,下官有口難分之時,還望四位大人仗義執言,為下官及濮陽百姓爭辯一二。則狄某感謝不盡。——普慈寺寺產及浮財已列了清冊,籍沒入官。剩餘那四十來名僧人也遣散舊農,令其自食其力,並娶妻養子,克盡人事。”
嗣後,狄公又邀四位大人走馬去城內各處巡視一週,見通衢大街,市井閭閭,一派平和氣象,店肆買賣興隆,人群熙熙攘攘,笑容滿面,似不曾發生過什麼驚天動地的暴亂之事。狄公乃放下心來,回到州衙門口與王、鮑、溫、凌四位大人—一拜謝辭別,於是獨個策馬回到府邸。
狄府內已擺上豐盛的家宴。狄夫人及二夫人、三夫人早得洪參軍口信,乃大夢初醒,解了疑團,不由更敬重狄公了。黃杏、碧桃身穿華麗鮮豔的衣裙,腰繫玉帶,足躡朱履,也被請上了宴席。
狄公走進前廳,大家都跪拜行禮,很快便笑語飛聲,喧鬧成一片。狄夫人吩咐上菜,侍婢過來—一為太太們敬酒遞杯。今夜,黃杏、碧桃容貌鮮麗,光彩射人,端正坐了主人之席,只覺忸怩不安。狄公先敬了她倆三杯以表官府及他本人的謝忱。接著珍饈餚撰陸續上席,家宴席上盡歡極樂,不為細述。
酒過三巡,狄公舉杯道:“此番破了普慈寺淫僧一案,黃杏、碧桃兩小姐立了大功。我已傳命衙裡將官府籍沒的廟產浮財分出一份饋贈她倆,令其備辦豐厚嫁奩,擇良婚配,永脫風塵之苦,盡享人倫之樂。”
黃杏、碧桃聞得此言,心中又驚又喜,趕忙下了座席,輕款款雙雙跪拜於狄公面前,致謝不迭。口稱:“枯木再華,白骨再肉,此生永不忘狄老爺泰山般恩德。”言畢,眼淚奪眶而出,如斷了線的珠子紛紛墮下。
狄公匆匆吃了點菜餚,心裡惦記著衙裡的事,便又好言叮囑了黃杏、碧桃一番,辭別了眷屬,坐了軟轎,又急急趕往州衙。——如今他可聚集力量專一應付最棘手的林藩、梁夫人一案了。
狄公回到州衙,便將洪參軍及陶甘、喬泰、馬榮喚進書齋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