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卻不甚清楚要不就是那花瓶的事,不知哪個笨丫頭將太太房中的花瓶打碎了。老爺平日裡十分珍愛這隻花瓶,聽說是他家祖傳的寶物。而今丫頭們誰也不肯承認,老管家叫我暗裡查問一下。你知道老爺是個性情孤僻的人,閒常待人接物也甚是冷淡。他為這花瓶一定感到很優傷,他剛才進來時我見他臉色很蒼白。”
“他一向有什麼疾病沒有?”狄公問道。“我也見他臉色十分難看。”
“哦,沒有。”師爺回答。“他從未抱怨過他身體不好,近來還倒越發精神哩。一個月前他在後院滑了一跤,扭傷了腳踝,行走不便,如今傷也早已痊癒了。要不然是夏天太炎熱,令他很有些煩躁。哦,好了,沈先生,現在讓我想想你該先去觀賞什麼地方吧。這城外東北有一座東牟山”
潘有德將這牟平的山川勝蹟,風物掌故細細與狄公說了一遍。狄公發現他是一個博覽群書、很有教養,且對本地歷史掌故、佳話遺聞極感興趣的人。狄公告訴他今天還得失去飛鶴旅店安頓歇宿,明天才能正式遊覽。他的一個夥計還在衙門後面那家茶館中等著他呢。
潘師爺道;“既然如此,我就帶你從那後院的一扇角門出去,這樣就省得你從衙門正面去繞個大圈子。”
潘師爺領著狄公走出街舍的庭院,沿著右首一條長長的、沒有窗戶的走廊摸索著向前走去。潘師爺儘管腳有點跛,但走起路來卻很利索。走廊不見光線,繞了好一會才到了盡頭。潘師爺掏出鑰匙將那角門的鎖頭開啟,微笑著說:“這扇角門算來也是本縣一處名勝了,七十年前為對付盜賊,修下了這個秘密出口”
狄公忙打斷師爺的話頭,道了聲謝便閃身出了角門。角門外是一條僻靜的后街。
狄公拐了兩個彎便找到了那個茶館,他約定了喬泰在那裡等他。
茶館裡擠滿了人。有錢而無事的茶客在那裡悠閒自得地品茶、嗑瓜子。
狄公徑直向角落裡一張桌子走去。喬泰正翻閱著一本書。
他穿著一件茶末色褐袍,頭上戴一頂緞子面的黑色圓帽。虎背熊腰、金剛般的身子卻長著一張淨白無須、英俊的臉面。
他抬頭見狄公走進茶館,不由露出一臉喜色,說道:“沒想到老爺這般早就回來了。”
“記住,別再叫我‘老爺’;我從現在起是沈先生——喂,茶博士,上茶!”
離他們桌子不遠的一張椅子上半坐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人。這人容貌猙獰,麵皮蠟渣兒黃,一道顯而易見的長疤痕從下顎一直延伸到右眼凹陷的眼窩。著道疤痕毀壞了嘴唇,使他的嘴看上去好象無休止地在冷笑。他用一隻枯柴般的手歪托住面頰,然後用皮包骨頭的肘部撐住個身子略微向前傾斜,拾起雙眼一意想偷聽狄公和喬泰的談話。茶館裡人聲嘈雜,一片喧囂,使他無法聽清楚他們說的什麼,似乎很失望.於是就用他的一隻不懷好意的眼睛死死盯著這兩個外鄉人。
喬泰向周圍掃了一眼,偶然發現那個人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他們,便小聲地對狄公說:“留意身後那個傢伙!他看上去就象一條剛從毛殼裡爬出來的令人噁心的小蟲。”
狄公斜眼溜了一瞥,贊同道:“對!瞧他那樣子,確不是個善類。噢,喬泰,你剛才在讀一本什麼書?”
“向茶博士借來本牟平縣遊覽志隨便翻翻,我們到這裡遊山逛水,不可不讀。”喬泰將那書推到狄公面前,指著一頁繼續說道:“這兒有一座將軍廟,說是廟裡有十二尊和真人一般大小的雕象,出於南朝一個著名的雕塑家之手,雕的都是古來有名的大將。呵,這裡說是有一眼熱泉”
“這些,剛才衙裡一個潘師爺都給我介紹了,要全部遊遍,日程看來頗緊。”狄公呷了一口茶,又說道:“唉,我的這位姓滕的同行太使我失望了,一個很有名望的詩人竟然很不健談,也沒有樂天達觀的胸襟,相反倒是個一臉病容,整天憂心衝忡的人。”
“你還能指望他幫你點什麼忙了?”喬泰說。“難道你忘了他只娶了一位夫人嗎?象他這樣體面的老爺這就相當有些奇怪了。”
“這怎能說是奇怪?”狄會帶著責備的口氣說。“你可不知道滕縣令和他的夫人是夫妻恩愛的模範。他們結婚已有八年,雖然沒有子女,但他卻從未納小。京師的名流學士都很是欽慕,稱他們是‘終身伴侶’。滕夫人名叫銀蓮,同滕縣令一樣也是詩才橫溢,一肚子的麗章秀句。這種吟詠作詩的共同興趣就使他們緊緊地結合在一起了。”
喬泰嘟囔道:“我不懂得詩,但總覺得少了女人詩大概是寫不好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