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說明書,放在備忘錄上面。
他用左手抓住第一塊長方形硬紙板的左下角,舉到胸前,使硬紙板向後傾倒成四十五度角,兩條長的邊和桌面平行。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夾住粘在紙板上面的護表紙的右下角,把護表紙揭起來,使它以粘連部分為軸,向上旋轉,直轉到超過一百八十度角,才把護表紙放開。護表紙的一條邊始終粘在硬紙板的上端,紙的本身繼續自由地向後旋轉,直轉到接近垂直為止;可是由於紙質較硬,垂直的位置有點歪斜。這時候,右手又回到旅行推銷員的胸前,換句話說,就是向著左邊移動,一直低到硬紙板的中部。拇指和食指合攏著向前伸出去,另外三隻手指收縮在手心裡。伸出去的食指的指尖逐漸接近圓形的表面,那手錶是戴在
圓形的表面,那手錶是戴在他自己的手腕上的;他說:
“四點十五分正。”
在隆起的手錶玻璃旁邊,他看見他自己的又長又尖的指甲。當然不是旅行推銷員把它剪成這樣子的。今夜
“今天,船難時了。”那個女人說。
她向船頭走去,馬上被擁擠在甲板上的大群旅客遮沒了。大部分旅客還沒有在輪船上安頓下來;他們到處奔跑,找尋舒適的座位,互相推撞,互相呼喚,把行李堆放在一起,清點行李;另一些旅客站在面對防波堤的船舷上,想對留在岸上的家裡人最後一次揮手告別。
馬弟雅思也把手時靠在船舷的欄杆上,凝視著剛衝擊了登陸斜橋又退下去的海水。在登陸斜橋的凹角里,水面的拍擊聲和波動是微弱而有規律的。再往右邊一點,斜橋和筆直的堤壁所構成的銳角開始後退。
汽笛發出最後一聲尖銳而悠長的鳴叫。接著就聽見艙旁走道上的電鈴響了。船身旁邊那一彎顏色更黑的海水不知不覺地擴大了。
海岸那邊,透過石塊上面淺淺的一層海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下面石塊的一切高低不平的地方,也可以看清楚石塊之間凹度不同的水泥接縫。水底下的凹凸不平比空氣中的凹凸不平更明顯,也更不真實;水下的凹凸不平由於暗影加深——或者被過度誇張——而特別明顯,可是給人的印象卻不是真正的凸出,彷彿是故意畫成的錯覺形象似的。
海水還在上漲,雖然和今天早上輪船到達時的水位比較,現在的水位已經很高了。旅行推銷員來到碼頭上,望著旅客們:旅客們都是些態度溫和的平民,都是回家的本島居民,他們的妻子和兒女走到防波堤上來迎接他們。
登陸斜橋還沒有被水淹沒的部分,突然被一個小浪弄溼了一大片,起碼有五十公分寬。海水一退,石塊上就出現了原來看不見的無數灰色和黃色的斑痕。
在登陸斜橋的凹角里,海水有節奏地時漲時落,使旅行推銷員想起了輪船到了離這小島幾理遠的海面上,經過一個浮標時,波浪的起伏也是這樣的。他也想起了:大約再過三小時,他就回到大陸了。他稍微後退一步,以便看一看放在腳跟前的那隻纖維小箱子。
那隻浮標是鐵做的,露出水面的部分有一個圓錐形的頂,下面是由無數鐵條和鐵片構成的、很複雜的一組結構。整個浮標高出海面三四公尺。僅僅那個圓錐形的柱架就佔了這個高度的一半。其餘分成三個明顯相等的部分:首先,把圓錐形的尖頂加以延伸的是一個狹窄的、樓空的小方塔——由四根鐵柱和鐵柱之間的許多十字橫檔組成。其次,塔上面是一個圓錐體的籠子,四面是垂直的小柱,中間是一個訊號燈。最後,最高一層是從圓錐體的大軸伸出去一根柱子,貫穿三個等邊三角形,一個疊一個,下面一個的尖頂恰好支援著上面一個的平底。整個浮標漆成發亮的黑色。
浮標不太輕,不能隨著波浪的衝擊而波動,因而浮標旁邊的水位,只隨著波浪的漲落而時高時抵。海水雖然很清,卻看不見浮標的下層建築——只看見一些晃動的形體:鏈條,岩石,很長的海藻,或者僅僅是浮標露出水面部分的倒影
旅行推銷員又想起了:再過三個小時,他就回到大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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