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防火溝時,川地炮賀向東搶先跳了下去,沒想到溝裡積水太深,他的個子又太小:“哪個來救我?狗日的!”他吐出一口髒水呼救。顧衛華個子最高,水才到他的下巴,聽到叫聲,一把把賀向東撐起,舉過了溝那邊。
三十多人大部分都爬過了山頂,個個都成了泥巴人。他們回頭望了望大雨中那模模糊糊的山川和一排排逼近的火把,沒人說話,也沒人哭喊,任憑滾燙的眼淚.伴著那冰涼的雨水,順著髒兮兮的臉頰流了下來。他們喘了口氣,衝下山樑。
這道山樑是中緬邊界的天然分水嶺.他們不怕那一邊。那邊雖然是緬甸,可處處飄的是紅旗。
西雙版納大勐龍縣,橡膠三分場的這次爆炸,像節日中煙火的天女散花.在空中盛開了。它的威力,又像是一次重量級氫彈爆炸後散落下來的塵埃,撒遍了境內境外,
黑頭李少華,自投奔緬甸人民軍以後,田於作戰勇猛,很快被提升為管轄孟拉一帶的第四特區933師的師長。丁建軍死了,丁建軍的左膀顧衛華,過境不久,順湄公河而下到了曼谷。在那裡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發展。各類生意興隆,能幹的不能幹的買賣,一經他手,厚厚的美鈔、成捆的英磅順一手而來。他現在已是一個擁有國際網路的跨國集團總裁,和四個老婆、十來個兒女的大戶人家的戶主了。
丁建軍的右臂李雲飛,更加奇特。他已改名李月娘、這個不陰不陽的中性名字,在歐洲黑道里,幾乎人人知曉。現如今深居巴黎郊外的豪華別墅裡,他同遠東不僅有著龐大的貿易往來,就是與歐洲西西里島的主教,也有著千絲萬縷非同一般的交往。
高浩,由於腿部炸傷,沒能跑過邊境。日後返京苦讀,考上了大學,成了一名工農兵學員。改革開放一開始,他就登上了頭班車。因為身殘,他喜歡坐汽車,後又愛上了汽車,倒上了汽車,現在北京的個體戶裡,一提起他,沒人不豎大拇指,他搖身一變,成了愛玩車的款爺。想換日產藍鳥,當日可得,賓士560也不在話下,在他手上的存貨就不下幾十輛。因為他人緣好,講義氣,上下左右的關係,沒有一處會卡殼兒。
黑頭的那兩員大將,山大王和川地炮,則成了東南亞地區的顯赫人物。熊志強,雖因一次攻打緬甸政府軍,與黑頭髮生口角,分道揚鏢,後來加盟佤幫軍時,又與黑頭和好如初。因他幫佤幫軍提煉海洛英有功,發了大財。前幾年,黑頭的933師因亞洲國際形勢突變,人民軍失去後援,三弟熊志強慷慨解囊,援助了一大批軍械,才使他死灰復燃。
黑頭的第二個兄弟賀向東,他的發展是誰也沒有料到的。跑出去沒兩年,吃不了苦又跑回重慶。徵兵時,他當上了坦克兵。中越戰爭一爆發,他所在的部隊,第一批開進了廣西,駐營老街。涼山一戰,他立了頭等功,火線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掛彩復員後,考慮良久,他又回到了年輕時插隊的所在地,就分在大勐龍縣內,當上了什麼局的副局長。
這茬人,就像西雙版納無處不見的橡膠樹一樣,整齊,漂亮。由於這茬人的艱苦奮鬥,原不曾有過半棵橡膠樹的滇西南,現在變成了產膠基地。
當最後一批橡膠苗也長成成樹時,傣族人看著那些從它們肚子裡流出的白花花的膠液,敲起了銅鑼,跳起了傣舞,怎能不讓人高興啊!
那些從它們內臟裡流出來的不是膠液,而是珍寶,是鈔票,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礦。這些支撐滇西南經濟命脈的膠作物,徹底改變了當地人民的生活面貌。當人們捧著香噴噴的米包,喝著甜絲絲的美酒時,怎能不懷念那些曾在這片土地上撒下了血淚和汗水的開拓者。
然而,他們呢?他們都不在了。他們走得很遠很遠。在這些人裡,走的最遠的就屬韓欣欣。她的經歷也最為坎坷,最為複雜。
1969年底的那次爆炸,奪去了丁建軍的命,也給韓欣欣帶來了厄運。為了懲處無法無天的三連和七連,革委會副主任程士林宣佈了場部的新決定:兩個連被拆散之後,人員合在一起重新分配。韓欣欣和比她大一歲的任思紅,被髮到離場部較遠的一個山包上,並勒令於年底之前,一定得栽種膠苗一萬三千棵;否則,將會單獨一人,被髮到更遠的原始山頭。
任思紅是連裡出了名的酸菜頭。這姑娘聊起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少女的心》來還有一套,一遇到大事就沒了主意。散會後,任思紅摘下厚厚的眼鏡,抹著淚說:“欣欣,怎麼辦呢?”
欣欣沒有回答,不聲不響地打著行李。
“就咱倆人,別說種樹,就是打蛇、抓螞蝗也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