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照二上了車,後面那個美麗的尾巴才算斷了。照二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心裡罵自己不是個東西。可罵歸罵,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讓他心曠神怡,完全抵消了內心的悲痛。
學校一如既往地祥和、熱烈。一個畢業生的死對於偌大的學校來說算不了什麼,大家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只有幾個人在為賈四等的死忙碌著。除了姑娘,還有幾個留校生。照二站在19樓入口處,心裡又給那股莫名的悲痛完全籠罩,他看見王元在手臂上紮了條黑紗,正站在樓梯口。她好像一直等在那裡,等待著每一個學生。她的一個學生,比她年青幾歲的學生就這麼走了。黑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哀,並不比白髮人送黑髮人來得輕鬆。照二說:王老師,咱賈兄弟真的沒了?照二還沒有認真叫過王元老師呢,他從來都是嬉皮笑臉地叫著姑娘。他是給王元臉上安詳肅穆的神情震動了,她站在那裡就像一個聖母,正在對著上天為愛子的亡靈禱告。
王元說:他們都在我宿舍裡,就等你了。照二知道他們是指留京的同學。這麼說大家都來了。這麼說咱賈兄弟真的完蛋了。照二說:你站在這裡幹什麼?王元說:我剛送走了唐老師,他聽說賈四等死了,專門過來找我,跟我聊了半小時。提起唐老師,照二突然悲從中來,站在門口嚎啕大哭。唐老師對咱們賈四等可欣賞了,畢業前找賈四等聊過幾次,要賈四等考他的研究生。可賈四等不想讀書。他覺得知識越多越反動,害得咱們唐老師每次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唉,咱賈四等當初要是善解人意,屈尊做了咱唐老鴨的關門弟子,也不至於那麼快去跟閻王爺做伴呀。
照二嚎啕大哭了一陣,突然嘎然而止,把王元嚇了一跳。王元說:你哭完了?照二說:哭完了。於是兩個人往走廊裡走,外面陽光很好,有些刺眼,走廊裡很黑,沒有燈光,剛走進去,有些視不見物的感覺。照二自言自語道:咱不是悲傷到瞎眼了吧?他在原地站著,過了十幾秒鐘才適應裡面的環境,王元正在開門,她把門推開了才扭頭看照二。
留京的幾個同學都在,三男四女,加上照二,正好是八個人。女同學眼圈紅紅的,似乎剛哭過。三個男同學沉著臉,照二哭喪著臉。蘭小寧是黑圈套紅圈,顯然哭了幾場了。照二知道同學們都是從她那兒知道噩耗的,她閒著沒事,理所當然地成了聯絡員和組織者。估計她通知一個人就哭一場,終於把自己哭傷了。照二擠到蘭小寧身邊,低聲說:我還以為是你惡作劇呢。蘭小寧說:我有這麼惡毒嗎?她連嗓音都啞了。
王元說:人都齊了,大家商量一下,看活動該怎麼搞。
蘭小寧跟班裡大部分同學都聯絡上了,有幾個同學沒法聯絡。王元讓她再想辦法。一定要聯絡上。她說大家畢業後就不來往,太不應該了。現在終於有一個人永遠失去了聯絡,還不應該引起警惕嗎?聯絡員沒讓蘭小寧做,她居無定所,又沒個電話,不方便,就讓京油子刮刮做了,她上班最輕鬆,辦公室的電話就她自己用,還可以打國際長途。大家議論紛紛,照二一句話也插不上,他後來說:咱賈兄弟是怎麼死的?誰能告訴我?
王元說:對了,照二同學還不知道經過呢,蘭小寧,你給他講講,其他人跟我去佈置會場。房間裡剩下兩個人了,照二看了蘭小寧一眼,說:你可別跟我吵架,我現在連殺人的心都有。蘭小寧說:誰願意跟你吵架?我都懶得睬你。照二把王元的茶杯拿起來,擰開蓋子看了看,發現裡面的茶葉金黃金黃的,茶水清亮亮的,就湊到嘴上一口喝了個精光。然後他把蓋子擰上,把茶杯放回原處,對著蘭小寧說:講。
蘭小寧說:大前天晚上,賈四等跟成都晚報的幾個同事在報社附近的酒樓吃飯。大家喝了點酒,喝到七點多,旁邊桌上有幾個流氓調戲女服務員,灌那女孩的酒,還當眾脫她的衣服。賈四等看不過眼,上前制止,給人捅了一刀,把腸子都捅出來了,心臟割開了一個口子,送醫院途中就不行了。照二說:你怎麼像讀新聞似的?蘭小寧說:我已經講了十幾遍了,講一遍哭一回,哭了十幾回了,我的眼睛都哭腫了,你還想我怎麼樣?
照二說: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我們正在通縣喝酒呢。你走的時候,賈四等已經死了,你有沒有預感?蘭小寧說:我又不是神仙。照二說:我跟江一和馬獨用約好了,秋天去成都跟賈四等見面,到街上喝酒,做徹夜之談。賈四等說:要找個農村姑娘,生兩個大胖小子。他怎麼說話不算數呢?蘭小寧哽咽著說:你好像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幫姑娘佈置會場。說完她拉開門,撒腿就往外跑。
照二可能真的累了,他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