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瑟的雙眼被恐懼、驚愕、和絕望所凍結。
住——手——珍——妮——快——逃——
臉側趴、倒臥在地的雷瑟,親眼目擊了這副光景-他從喉嚨深處吼出幾乎能撼動牆壁的咆哮。
視線無法對焦。一切都暈了開來,眼前能看見紅、白、銀閃耀著
窗外透進的月光照亮了四人的模樣。瑩白、粼粼閃耀的月色。雷瑟全身得到了嶄新的力量。由於肌肉的鼓起,衣服一點一點地從內部開始繃裂。
珍妮的悲鳴聲響徹房間。
鎧甲騎士射了箭。一簇小小的火焰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劃過空中,正中珍妮胸口。珍妮因這衝力而後退了兩、三步,臉上表情便永恆地靜止。雷瑟的雙手開始劇痛,手指脹得圓滾,彎曲成鉤形。他從喉中發出無意義的吠叫聲,將室內空氣震得嘩啦作響。珍妮的腳步更顯踉蹌,箭鏃的火焰延燒到她的衣服。
油燈的光線、她衣服上的烈焰、以及窗外射進的銀色月光,像攪翻的顏料一樣混濁。
閃著微弱光芒的鎧甲看起來是灰色的,黑濛濛的室內染上了血光,空氣於是被掩映成沉重的鉛色。像是在海底,在漫無止境的虛空中,在洞窟裡,在泥濘的土中,在黑暗深處。在沾滿鮮血的體內。這裡不是城塔的小房間。
雷瑟試圖驅散痛楚,不斷咆哮。騎士們冷眼覷著他的模樣。珍妮的手顫抖著,撫上刺進自己胸口的箭柄。
哇啊啊啊啊喔喔喔喔珍珍珍珍珍珍妮妮妮妮妮妮妮妮!
雷瑟伸出苦澀的舌頭叫道。
珍妮的上半身被火苗包圍,身體將放在窗緣的油燈撞落至外面去,她的身子也跌向窗邊。
雷瑟竭力想制止這一切。珍妮掉下去了。掉下、落下去了。墜落了。但他的身體卻完全不受自我控制。
身體、身體動不了。無法自由活動!好痛!痛月、月、月亮、月亮、月亮、月亮、月亮皎潔發光的月亮。令人噁心的月亮!幻影!這不是真的!是虛幻的!是夢!是惡——夢——
雷瑟
珍妮的啟邊逸出他的名字。那泓秋水深處已不再是現實的世界,而是映著某個超然、被稱為天堂、開滿雪白花朵的地方、天使飛舞的景象。
珍妮的身體失去平衡,轉瞬間,在有如雕像般靜止後,她在上半身被火焰包圍的狀態下,突然浮上了空中。沒一會兒便越過窗臺,消失於窗外的黑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珍珍珍珍珍珍珍珍妮妮妮妮妮妮妮妮!
雷瑟的心,為了喚回她,發狂似地叫喊。
珍妮!珍妮!騙人!騙人!珍妮死了!騙人!這不是真的!她掉下去了!掉下去掉下去掉下去了!往斷崖的下面、下面、墜落下去了!騙人!騙人!這是騙人的!
雷瑟心中對敵人的憎惡一下子爆發出來。哀傷化為執念,像火球一樣膨脹起來。
竟敢、竟敢、竟敢、殺害、殺害、殺害、殺害、殺害、珍妮、珍妮、珍妮!你們竟敢、竟敢、竟敢!
雷瑟痛苦、扭動、嚎叫、呻吟、掙扎、蠕動、輾轉反覆、憎恨。不可原諒!不可原諒!不可原諒!絕不原諒你們!不會原諒你們!
脈動。在體內、肌肉當中、在血管裡、在血液的流動中。
激昂的脈動,忽而模糊、忽而清晰,忽強忽弱;在他體內,像是有什麼要爆發出來似地收縮著,視線好像被封閉起來,或者說,急遽地忽然看清一切,衰退的復又強壯,光——青白色的光、月光、神秘的光、銀色的簾幕——對他的每個細胞,散發了強烈影響力。
竟敢、竟敢、你們這些傢伙、這些傢伙!
被銀色月光所包圔的鎧甲們,朦朧地滲入雷瑟溼潤的眼眸,其存在本身正如幽靈模糊不清。但他們確實存在的證據,就是那金屬音質的腳步聲正逐漸朝他接近。
可惡可惡可惡!身體身體身體沒辦法沒辦法發出聲音雷瑟快要窒息似地喘了起來、全身痙攣,接著,他突然無法再承受數度奔竄於體內的痛楚,從嘴裡緩緩流出唾液,眼中滲出淚水,肩膀和手上的傷口處也不斷流出血來。
從他覆上了一層膜的視線當中望去,只見閃耀著銀色光輝、身材較高的鎧甲騎士,將手裡拿的斧頭高舉到頭上。
雷瑟的衣服繼續裂開,面板上下起伏,筋骨肌肉好像自己有生命似地跳動著。在吸收了迴圈於體內的新血液後,肌肉、脂肪、筋骨、面板,迅速地增殖,骨髓很快地集結成塊。
殺了我、殺了我!把我也殺像珍妮一樣,把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