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下肚,朝臣又開始飲酒作樂,並不多言。這種宴會在西戎很少,又是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說實話,但凡有幾分忠義愛國之人,這個時候都高興不起來。但是軒轅逸此刻來訪,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目的。心裡縱然惶惶不安,卻也不能在別國太子面前失了風度讓人看了笑話去。
文臣就是這樣,死愛面子活受罪。
秋明月放下酒杯,手指鈴鐺如玉,比那白玉杯還要晶瑩白皙,令人想起雪山上的碎雪和山上滿天飄飛的蒲公英。溫柔與清冷兼併,豔麗與高貴相融。
她的氣勢,她的威嚴,她的美麗,足以震懾所有人。
“說起來,當年朕流落民間,寄養於大昭秋府之時,與殿下還有一段兄妹情誼,不知殿下可曾忘記?”
周圍的聲音又漸漸低了下去,所有人有意無意的將目光在軒轅逸和上方的女帝陛下來回打量,搞不清楚這個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陛下又想做什麼。
軒轅逸目光從她指尖收回來,抬頭淡淡一笑。
“自是不敢忘。”
冠冕垂下,華麗珠光閃閃爍爍,點在她唇上,映出一抹悽豔的美。
“呵呵這樣算起來,綰兒和塵兒還得喚陛下一聲舅舅呢。”
端木弘抬頭看了秋明月一眼,小七又想做什麼?
軒轅逸唇邊笑意微凝,復又點頭道:“陛下說得極是。”
秋明月笑眯眯的看著他,眼神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軒轅逸又突然話音一轉,“就不知道本殿可否有幸見見兩個侄兒侄女,陛下天人之姿,想來皇子和公主定然也長得非常可愛。”
秋明月搖晃著白玉杯,唇邊笑意不變。
“哦,他們兩個啊,現在已經睡了。殿下若是想見他們,只怕得等明日了。”
“無妨。”
軒轅逸不在意的笑笑,“機會有得是,不著急。”
他目光笑意流淌,看似不經意,實則每一分笑容每一個眼神都專注的落在她身上,彷彿要穿過那些厚重的冠冕看清她熟悉而陌生的容顏。
一年的時間,可以發生很多事,也可以改變很多人。一年的時間,他做了軒轅的太子,她做了西戎的女帝。他一步步算計,只為能擁她入懷,和她一起並肩看這天地浩大。而她卻在靜曦宮中,為他人產子。
她生產那一日,他在窗前站了一夜。鑽心裂肺的疼痛源源不絕從胸腹中傳來,幾乎要湮滅了他所有理智與冷靜。
他想起當年在秋府初遇,她望過來的那一眼,震驚而回憶,懷念而歉疚。就那一眼,卻從此成為了他此生的夢靨和執著。
從前的種種,他從未忘記過。當初無奈離開,他想帶她走,想給予她寧靜的生活,他會保護她呵護她將她當做心尖至寶。然而她從未給過他機會。
時間流逝,三載光陰催人老。
三年的時間,他不斷的強大,只為了有朝一日能將她從那人懷中奪回來。然而三年的時間,他卻也離她越來越遠。
去年相遇,她看著他的眼神還有那麼幾分熟悉。然而短短一年,即便是隔著冠冕,他也能感受到她的眼神只是淡漠而冰冷的落在他身上。
不,即便是漫不經心的眼神,她都不屑於給他。
如今的他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個陌路人而已。
從踏上西戎的土地開始,他就想象著再次相見,會是何種場景?今日在這華麗的宴會上,他滿心滿眼都是她的身影,然而他卻悲哀的發現,即便是在她眼中,都無法映上自己的倒影。
這樣的認知讓他恐慌,讓他害怕。他努力的微笑,才能掩蓋握著酒杯顫抖的手,以及想要衝上去將她緊緊納入懷中的衝動。
上次見她,她穿著世子妃命服,代表著她已為人婦的身份。今日,她穿著帝王的朝服,仍舊是兩國之隔。只是今日不一樣的,是他們都已身為上位者。說什麼來賀喜,實際上只不過是他過於思念她想來看她的一個藉口而已。
然而這些,他卻無法告訴她,因為她不會相信。
曾經想過,把她的孩子擄走吧,或者是助燕居殺了她的孩子。她會痛會恨,但是他不會讓她絕望,因為他會用他所有的愛來填補她心裡的創傷,他會給她很多孩子。屬於她和他的孩子。
然而他卻也知道,她那樣堅韌而倔強的女子,如果喪失了自己的孩子,只會痛不欲生,也會很他。他這一生,都無法再擁有她。
不,他想給她幸福,想給她快樂,而不是無休無止的痛苦夢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