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蘭笑得天真無邪,只揀一些無關緊要的場面話來說,女人們關心的哪家的胭脂最好哪家的衣料最新,她都很熱衷,但在為人處世上卻又表現出孩童般的單純,令青鸞放鬆了不少。
但這位格格顯然對連馨寧更加青眼有加,拉著她親親熱熱地說個沒完,又叫人拿出前幾日皇后娘娘才賞給她的幾色蜜餞款待她們,特特給連馨寧夾了好幾塊。
因此在她跟前青鸞越發對連馨寧恭敬起來,三人又說了一會子話,連馨寧見碩蘭臉上有了倦意,便起身告辭,臨走又說了些叫她安心養病等著大喜的好日子的話,語出雙關自然也只有她姐妹二人能聽得明白,青鸞偏生要湊趣掐尖,便腆著臉湊到碩蘭跟前討好道:“格格千萬保重身體,咱們家大爺是個極溫柔極穩重的人,格格日後嫁過來就知道,決計不會叫您受半分委屈。這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總要為自己想想不能虧待了自己,以格格的身份人品再嫁得個如意郎君,豈不羨煞旁人?”
碩蘭前頭聽她竟然好意思當著她的面提已經定了親的男人,心裡很替她臉紅,也越發鄙夷得緊,正欲打斷她的話,誰知她卻叨叨著又說了下去,頓時如遭電擊般地愣在了那裡
那一日在京郊的一處破草棚裡,她被人極盡侮辱之能事,她被人灌了不知是何物的湯藥,至今仍不知究竟是與她何處有害。那一日,她還失去了生命裡最重要的暮雲哥哥,而這一切,全都要感謝那個蒙著面的陌生女子。
當時她意識不清處在半昏迷的狀態,對那女子的身段樣貌都看不清楚也記不得了,那女子和賊人說了許多話,她卻也記不清楚她的聲音,唯一記得她臨走時嬌媚入骨地朝著那賊人冷笑,說了一句話,便是“人生在世匆匆數年,總要好生享受不能虧待了自己”,如今聽見相似的話語從青鸞口中說出,她頓覺腦海中一片清明!
是她,就是她!
連馨寧察覺到她眼中的一絲狂亂,心中一縷不詳的預兆漸生,但當著外人的面也不好問,只得暗地裡囑咐玉鳳好生看著碩蘭,千萬別叫她出事。
玉鳳惶惶地應了,又追著送出去一直到大門口,才戀戀不捨地朝回挪步子。
回到屋裡見碩蘭的氣色不比尋常,心裡也咯噔了一下,好言哄她歇一會兒,誰知碩蘭卻兩眼發直愣愣地不理她,約莫過了一頓飯功夫才緩過神來,卻又沒頭沒腦地叫她給她也找一套丫頭的衣服過來。
“格格莫不是想逃?格格你聽奴婢一句勸,王爺和福晉”
“別羅唆,我不逃,就是出去辦點事,你在家待著應酬那些人吧,我很快回來。還有,看好小菁,別讓她口沒遮攔地闖禍。”
碩蘭換了一聲利落的棉布窄袖左開襟小襖,又打散長髮盤了兩個丫鬟常見的小髻,囑咐玉鳳在家給她等門,便手腳麻利地從後院跑了出去。要不是她一再和玉鳳對暗號要她記得在院子裡等著給她開後門放她回來,也一沒帶銀子而沒帶包袱,玉鳳可真擔心她就這樣逃了。
濟仁堂,是京城裡最負盛名的平民醫館,這裡的老闆劉太夫醫術極高,且心地仁慈,如果遇上貧窮人家常常連診金都不收。
碩蘭縮著肩混在排隊等候的人群裡,前頭還有兩位大嫂,接著就是她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弄明白那碗藥究竟是什麼,而如果用府裡的大夫,只怕她也知曉不了實話。
又等了大半個時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童掀開簾子出來喚她的化名。
“李小蘭,李小蘭,到你了!”
她匆匆一路小跑趕了進去,也一直下意識地撫弄著額前的劉海,雖然這地方不會有什麼富貴人家的人出現,但她還是擔心被人認出。
如果說連馨寧的探訪和安慰多少給了她一點希望,那這次的就診卻打滅了她心目中所有的殘存的美好,唯一剩下的只有恨,只有仇!
那個毒婦,竟然給她喝了紅花!
她獨自走在路上,卻仍不能忘記那老大夫搭著她的脈驚愕地盯著她瞧的神情。他的眼神充滿了驚訝和同情,好在她一身奴僕裝扮也很好掩飾,只說自己是在大戶人家伺候少奶奶的,那大夫便了然地點了點頭,一面嘆息這少奶奶的心未免也太狠了些。
身子不曾被破,人卻已經廢了,成了一個不能生兒育女的女人,她還能算是個女人麼?
腳底下輕飄飄地回了府,玉鳳果然依言一直在後門口等著她。回去後便矇頭大睡,一直睡到月上柳梢,又睡到黎明破曉,竟一直到次日午後時分方才醒來。
醒來後卻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是好像又回到了從前似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