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覺得您不易親近,其實您是大好人。您不是那種愛耍心眼兒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這樣的人品,沒得挑的。”
這兔崽子,說起奉承話來一套一套的。七爺挺高興,“叫你說著了,我們老輩兒裡厲害,十八個心眼子。到我這兒呢,七竅通了六竅,難怪人說一代不如一代,我自己尋思,那又怎麼樣呢,爺樂意,礙著誰了?個個聰明伶俐,個個能當皇上,那天下不得大亂吶?還是我這樣的,胸無大志,每天仨飽一倒,活得安穩無虞。”
這些鳳子龍孫,沒有一個是傻的,七爺也知道太出挑容易叫人掐頭,寧願窩囊點兒,惡名在外,朝廷裡就沒人惦記他了。
定宜呵腰說:“您聖明,這世上能參透名利的人真不多。”
他鳳眼斜飛過來,“可不嘛,連你都知道攀高枝兒,更別說富貴圈兒裡打滾的人了。”說著站起身舒展一下筋骨,嘀咕了句,“想起來了,要上我們太妃那兒辭個行。”不再多話,轉身就走了。
真來去一陣風,定宜呵腰恭送,王爺們要和家裡人道別,她除了師父師哥沒別人。本想無事的,誰知道門上使人來通傳,說她爹來了,她一聽就頭疼,奶媽子那男人來得倒是時候,再晚一天她就走了,他的月錢也就沒著落了。
其實大可以不去見他,冷落他,他也不敢在王府鬧。可是再一琢磨,不去不行。都已經到這份上了,不能功敗垂成。銀子如今不是大事,要緊的是能順順當當上路。花錢買個太平,別臨了讓他一嗓子喊出去,說沐小樹是溫祿的遺孤,那婁子就捅大了。
摸了兩塊碎銀子裝進袖袋,這就出角門見他去。沐連勝是黑臉膛,半個夏天過來,更黑得鍋底似的。莊稼人嘛,雖說到處打秋風,春季的時候卻下秧種瓜。到夏天摘瓜推到集市上,整個或者切了片賣,來錢比較直接。別看他長了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其實人不像面上那麼簡單,也耍賴不講理。定宜對付他有招兒,他橫你得比他更橫,罵完了再把錢給他,打個嘴巴給顆甜棗,一向是這麼過來的。
她上去請個安,“大大您來了?”
沐連勝半哼不哈的,上下瞅她的打扮,“是啊,不來連你人都找不見了。您這是升發了呀,怎麼著,人有出息了,俸祿幾兒呀?”
她耐著性子說:“昨兒才來的,有俸祿也不是這會兒拿。”
“這是跟我哭窮呢!我有兩個月沒進城了,你一見我就這樣?”他咳了聲,“其實呀,我不是找你要錢來的。你好歹在我們家長到這麼大,如今我上年紀了,幹不動了,還指著你養我老呢!家裡不是給佐領看地嗎,那地荒著不成。這集瓜苗拔了,得種麥種高粱了,你回去吧,把活兒幹了再來。”
定宜知道他耍心眼,耐著性子說:“我這會兒是王府侍衛,哪兒能說走就走呀。您出這主意,不是為難我嗎?”
“你又沒入旗,不是王爺的包衣家生子兒,活兒辭了就辭了,沒什麼說不通的。”
遠兜遠轉,到最後還得舊事重提,無非提醒她出身罷了。她臉色不大好看,抱著胳膊說:“您別跟我逗咳嗽了行嗎?這是王府,不是定興攤兒①。您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我就回去了,那兒一造活兒等著我幹呢!”
“嘿!”沐連勝嗓門見高,“我養你這麼大,讓你乾點兒活你就給我甩官派。王府怎麼了?王府也得講理!你是我乾兒子,我管孩子,礙著誰什麼?”
看看,開始耍無賴了,所以錢不能現在給,給的太爽利了,他接著訛你。得像出花兒似的,讓他破痘爆漿,全發出來了才能滅了他的勢頭。定宜說:“您別嚷嚷啦,我在您家住了六年不到,這些年您從我這兒零零碎碎拿的錢,少說也有七八兩。我小時候您怎麼待我,您自己心裡有數。我在灶臺邊上等我乾媽給我烙餅,您看見了,上來一巴掌就打掉我一顆牙,這些我和您計較了嗎?做人吶,差不多得了,誰也沒該著誰。我還是感激您的,您揭不開鍋了,我這兒有點兒,不能讓您餓著肚子。可您不能一回回的無理取鬧,事兒喊開了,傳出去不好聽。”
沐連勝半吊著嘴角說:“你還知道不好聽啊?有什麼不好聽的!我問你,你進王府,怎麼報的你的戶籍呀?王爺要知道你什麼來歷,能讓你進府嗎?”
定宜終於拉了臉,“您要這樣,我還一個子兒都不給您了。我橫豎是破罐子破摔,人家問您是怎麼知道的,您怎麼說?您不是養我到這麼大嗎,我要是栽了,您可就是窩藏、同謀!”她說完了,調頭就走。沐連勝當然傻了,愕在那兒不知道怎麼應對她。她走了兩步也回頭看,火候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