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廡處看審眾人立時歡呼起來。有人低聲議論:“朝廷盡地主之誼,請番王子滯留長安,飽覽帝都風光,我道實為將他扣押。有了番王子在京師當人質,便不怕番王翻悔,烏爾金等犯必遭嚴懲。”周圍眾人皆斥道:“你休得胡言!此乃我大唐聖上龍恩廣佈之舉,番王感其誠,更要倍懲烏爾金諸犯。”
狄公驚堂木重重一擊,喝道:“肅靜!”眾堂役亦忙喊堂威鎮壓。
大堂中漸漸靜了下來。狄公向班頭一個示意,倪夫子母子被引到堂上。
狄公道:“倪夫人,你亡夫倪壽乾生前於迷宮中留下遺囑,據此,倪門全部家產均由你母子繼承。本縣深信,倪珊有你撫養照惠,將來定能出息得與他生父一樣,大有一番作為。”
倪夫人母子連連道謝,以表感激之情。
二人退下堂去。書辦又將一紙公文呈於狄公案前。狄公道:“本縣現在宣讀丁虎國命案批文。”
“查了虎國將軍身中暗器喪命,此暗器藏於一筆管之中,筆管上刻有一書齋之名。然由此斷定此暗器即為書齋主人所藏,丁虎國將軍便是為此人所害,此論不足為據,故丁虎國之溘逝乃以因事故意外死亡登記備案。”
洪參軍卷公文之時對狄公耳語道:“批文中只提及一書齋,卻未道明誰是書齋的主人。”
狄公點頭,低聲道:“上臺分明是有意將倪壽乾的名字略去了。”
狄公又摔下一根火籤,二堂役隨即將李夫人押上堂來。
李夫人於死牢中候審期間,死到臨頭的恐懼漸漸向她襲來。她面色憔悴,睜大一雙眼睛只看狄公披於肩上的紅帶和公案邊站立的行刑官。行刑官臉上毫無表情,肩扛一口明晃晃的斧子,另有兩名副手各執鋼刀、手鋸、繩索侍立其後。李夫人見了這情勢,早嚇得魂飛魄散,兩腿發酥,站立不住。二堂役將她按跪於案前。
狄公宣道:“犯婦李黃氏昔日淫亂殺夫,今又拐騙民女,圖謀不軌,進而殺人滅口,血債累累,犯下死罪,判處一個斬立決,先笞鋼鞭二十,再梟首城門三日,以儆效尤。犯婦李黃氏全部家產統歸苦主方正所有,以作撫卹。”
李夫人聞判大聲怪叫,一堂役將一方油紙膏藥於她嘴上貼了。另二人反綁了她的雙手,又於她身後插了法標。
堂役將李夫人押下。觀審眾人正欲離堂而去,狄公驚堂木一拍,高聲道:“本衙衙員聽宣!”遂將方正等眾人名字—一念了。眾人不解其意,均齊齊立於公案之前。
狄公將眾人環視一遍,說道:“方緝捕,你等眾人與本縣萍水相逢,危難之中與本縣同舟共濟,忠心耿耿,不辭辛勞,助本縣度過了難關,本縣十分感激。如今妖氣靖除,蘭坊安瀾,本縣不負前言,你等眾人願去則去,願留則留,各自從便。”
方正恭敬說道:“老爺襟懷無邊,寬厚待人,我們這才虎口餘生,兩世為人。我等眾人對老爺恩典自是銘諸肺腑,衷心感戴,我本人則更應如此,何忍離老爺而去?怎奈白蘭於此城喪命,若我留下,常會觸景生情,引起舊痛,不如早離此地,心中也省卻許多煩惱。再者,京師中吳峰生父有一摯友,宅上正缺一名主事管家,吳峰已投書長安,意欲薦我擔當此任。還有,吳峰已託媒前來說親,許下諾言,只等來年春闈龍虎榜上頭名高中,便八臺彩輿喜迎小女黑蘭于歸。鑑於上述諸因,我意早赴京師,也不負了吳峰一片美意。
“另請老爺恩准犬子方虎留下。小兒雖木訥寡言,缺才少能,一時似難勝任衙務,然報恩之心尚有,當差亦會盡心。更有似老爺這等賢達縣主,天下難尋,我將小兒託付於老爺,一顆心也就放下了。萬望老爺開恩格外,將小兒收下。”
狄公聽罷,開言道:“方緝捕休要如此說話,這些日來,你我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如今大功告成,我豈能過河拆橋,鳥盡弓藏?你欲將方虎留下,我答應了。方緝捕,有道是樂極生悲,否極泰來。一起罪案最終引來兩家喜慶臨門,此可稱之為塞翁失馬,好事多磨。黑蘭洞房花燭之夜,吉祥喜氣定會將你心中愁雲衝得一乾二淨。
“你決意離去,雖非我願,也不強留。我自委他人補你之缺。本欲委你校尉之職,今你雖去,仍以此銜授之。自明日起,你可與新任緝捕將公務—一交割,賬房領了川資,與令媛早日打點起程。”
方正父子齊齊跪下,連連叩頭謝恩。
三名衙卒稱他們願離現職,重操舊業,其餘眾人則請留下,繼續廁身公門。
狄公—一準了,宣佈退堂。
衙門外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