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心走下了那又高又陡的青花細紋石樓梯。
狄公指著花廳東廂問道:“這房間平時作何用處?”
老管家恭敬答道:“這東廂房平時很少住人,甚是清靜。房裡有一門通大花園東廊的一條幽僻的竹徑,出竹徑盡頭的一扇角門便是府宅外的大街了。”
狄公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吩咐管家開啟這東廂房的房門。
梅夫人一驚,忙說道:“老爺,可別進去這廂房,裡面又髒又暗,三個月都沒住人了。”
狄公不答,示意老管家開鎖。老管家不敢不遵依,取出管鑰開啟了胳膊般大的鐵鎖。
狄公用力推開了房門。
房裡果然又髒又黑,狄公命管家點亮蠟燭。
狄公見房裡左牆下有一張紫檀木大床,一幅暗藍色床簾將大床罩得十分嚴實。床邊果然有一扇小門,小門這邊並排按著梳妝檯和書桌。
狄公走近梳妝檯,看了看臺上一面古銅菱花鏡,便十分興趣地一件一件欣賞起臺上擺列著的胭脂膏罐、鉛粉盒。
看罷胭脂花粉,秋會又踱到書桌邊觀賞起桌上的文房四寶來。秋分驚奇發現一枚龜形端石大硯上還留有淺淺一層黑水。硯邊擱著一段八稜描金龍香松煙墨和一支象管紫狼毫,筆端尖穎上還蘸著黑墨。
狄公忙轉身走到紫檀木大床邊,揭開長長的、拖到了地上的床簾,見床上涼簟、綢衾、枕套,茵墊甚是乾淨,隱隱還有脂粉香味。
狄公正待拉上床簾,不由一對眼睛緊盯著地面。他小心蹲下身子,掀起右邊床簾一角,仔細察看老虎爪子形狀的床腳和青石地面。
突然,他站立起來,對陶甘道:“你看看地上那些黑色汙斑!”
陶甘蹲了下來,用指尖蘸了點唾沫擦拭了一下青石地面的汙斑,說道:“這是墨點的痕跡,老爺。墨點雖被擦乾淨了,但已滲進了石板,留下了斑跡,不易擦掉了。除非用沙子慢慢細磨。”
狄公拽著柔滑細潔的床簾細細檢查,猛見床簾背面有一塊指尖般大的褐色血斑。
“陶甘,你看這個!”
陶甘俯身一看,略有所悟。
“梅夫人!”狄公臉色冷峻,嚴厲地說道。“梅先生是死在這個房間裡的!”
梅夫人的臉色頓時變白,象泥塑木雕般愣著不動了。
“梅先生是被人謀殺的。兇器便是那方龜形端硯。他的腦殼被人用端硯擊碎後,人便跌倒在這床腳邊的地上。地上沾著了他頭上的血跡和石硯裡未乾的墨汁。——血跡和墨汁都被擦去,但地上卻留下了汙斑。這床簾的線縫間也沾著了血,尤其是床簾背面那塊指尖般大小的血跡更說明問題。”
狄公望了一眼盧大夫,冷冷地說:“這就是死者面頰上留有墨汙的原因,盧大夫竟沒有看出來?”
盧大夫道:“老爺單憑那麼點墨斑便斷定梅先生系被人謀殺,未免太輕率了吧!怕沒有其他證驗。”
狄公微微一笑:“盧大夫,死者臉頰上的墨汙以及這床簾、地上的墨血汙斑還只是間接的證驗,直接的證驗則是梅先生死亡的時間上,你們倆都向我扯了謊。你說發現梅先生屍體約在亥時,那就意味著梅先生是在亥時之前摔下樓梯的。然而,他又為何手擎一支蠟燭呢?花廳橫樑下那盞大紅燈籠通常要點到午夜才熄滅。亥牌時分走廊和樓梯口照例都照得很亮。”
梅夫人和盧大夫驚惶萬分,面面相覷。
狄公厲聲道:“梅夫人,盧大夫,你們還不知罪!梅先生正是被你們倆個謀害致死的。”
第十八章
京兆府署衙門晚衙就要升堂了。陶甘一面服侍狄公穿戴,一面問道:“老爺,你當時到梅先生書齋是為了找尋兇器的吧?”
“不,我去書齋為的是想看看海先生臨死之前正在寫些什麼東西。我當時最疑惑不解的是他臉頰上的那幾點墨汙。正如你所說為,那墨汙可能是他在磨墨時不慎沾到臉上的。然而我發現他書房裡的墨硯齊齊整整,並沒有用過。他在看他的《金匱醫方》。我立即想到會不會是另一塊石硯將他的頭擊碎的。那必定是一塊較大的名貴石硯,並且不久前還用過。因為硯上墨汁未乾,只有名貴的硯石剩餘的墨汁才不會很快乾凝。”
“那麼老爺又是幾時疑心到梅夫人謀害了她的親夫呢?”
“梅府那老管家告訴我花廳橫樑下那盞大紅燈籠通常要亮到午夜,我便警覺到梅先生之死有蹊蹺。再說,一起偶然的意外事故——梅先生從樓梯上摔下來——又怎麼會安排得如此周密齊全,天衣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