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房金低廉的小客棧。”
狄公道:“我知道這個八仙旅店。郭明愛錢如命,定是個十分慳嗇之人。”
“在郭明看來銀子便是性命,他認什麼骨董、珠子、人參、鹿茸?只要賺得錢便是第一等重要之事,他與柯先生乃真有所謂霄壤之別了。人家柯先生只要是骨董看得中意,從來不惜代價的,就是拼得變折了家產也都心甘,當然,他有的是銀子。”
楊掌櫃沉吟片刻,又繼續說道:“至於我自己,或多或少介乎於柯、郭兩人之間。我的生意是買進賣出,要餬口當然要賺錢,但我往往會發瘋般地珍愛一件骨董,仔細收藏起來,別人就是出天大的價錢我也不肯售出。隨著年歲漸老,我的癖性變得更壞。以前,我最愛欣賞觀玩柯先生所收藏的那些精美絕倫的骨董玉器,至少隔五、六天便要去一次柯府。但最近這三、四年來,只是柯先生盛情邀請我才去他那裡一次,去了也只是在骨董收藏室裡轉轉,足不出外一步。後來,我乾脆就不去柯府了。我妒忌,我怕看他的收藏品——這種妒忌使我愈加孤僻了,骨董有時也使我生煩惱。”
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慘淡一笑。突然他問狄公道:“老爺,你發現董梅被謀害的線索了嗎?就是卞嘉九號船上的那個年輕鼓手。”
狄公笑道:“還沒有一點線索。亂哄哄的白玉橋酒店裡誰都能在他的酒盅裡放毒。我們還是回頭說柯元良嗎!我常聽人說他對骨董有非凡的鑑賞眼光,我看他在選擇夫人上也同樣有慧眼。儘管他的妻子金蓮已病了四年,但仍是一個絕色的女子,我昨夜碰巧見到了她。至於他的愛妾琥珀,則更是一個窈窕嫵媚的人間仙姝。”
楊掌櫃不安地在太師椅上搖撼了一下,半晌乃說道:“狄老爺說的是,柯先生的眼光確實不曾看錯過什麼。當琥珀夫人她還是老董府上一個小丫環時,柯先生有巨眼重價買下了她,教她識字讀書,教她應穿什麼衣裙,如何裝束自己,選用怎樣的鉛粉胭脂。柯先生又親自為她選購耳環、項鍊和其它首飾。不消一年琥珀小姐便煥然一新,面目大異,出挑得嫋嫋婷婷,韻格非凡了。真可謂是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然而老天竟不容得她,故禍不單行,金蓮染上不治之症纏綿床第,奄奄待斃。而琥珀小姐又被人慘殺於荒郊夜月之下,令人不禁慾為之垂兩行同情之淚。自來紅顏多薄命,果然如此。”
楊掌櫃喟嘆頻頻,又沉吟了半晌。
狄公道:“古人說名者公器,不可多得,看來絕色美人亦公器耳,多得果然不祥。人眼紅,天還妒忌哩。”
楊掌櫃點頭領悟。他默默地端詳狄公半晌,突然說道:“狄老爺,我不妨私下告訴你,柯元良相有異紋,命裡多克,他原不該得到金蓮、琥珀兩個尤物。我說一事與老爺聽聽,一日,柯元良給我看一枚純淨透明的波斯玻璃碗。那真是一件無價之寶,他化了巨金從番客手中買進。我拿在手中細細觀賞,口中不絕稱讚。但我卻發現玻璃碗的底部有一綠豆般大小疵點,我微笑地指給他看,說道:“可惜,可惜,金無足赤,這稀世之寶竟會有如此一點暇疵。柯元良劈手從我手中奪過那玻璃碗,仔細看了,顏色大變,竟狠狠地將它向地上摔得粉碎。——罪過,老爺,真是罪過。”
狄公一怔,說道:“倘若是郭明便不會這樣狷急了,卞嘉也不會這樣做。噢,我依稀聽得說卞嘉他儘管斯文正經,拘謹安分,但卻是一個地道的浮浪子弟,品性汙劣之人。當然他的行止十分謹慎,究竟畏人耳目。”
“不,老爺,我從未聽說他去過那三瓦兩舍,花街柳巷。但他真的去那種地方,也不會有人指責他,因為誰都知道他的老婆又醜陋,又兇悍,自己既不生育,又不允他納小。卞嘉他人品正直,循規蹈矩,我真疑心他是如何端平家庭內務,平平安安不生風浪的。”
“我又聽說卞嘉目下錢財困窘,手頭十分拮据。”狄公又說。
楊掌櫃溜了狄公一瞥,皺起了眉頭。
“錢財困窘?不會吧。不過他真還欠了我一筆錢哩。我不信他會手頭艱難。他是一個精細謹慎的生意人,且醫道高明,妙手回春。濮陽城裡的上流官紳富商都請他看病抓藥——柯夫人金蓮之病也是他一手診治的。”
狄公點點頭,呷完最後一口茶,好奇地看了看手中那枚像雞子殼般薄的茶盅,又放回到桌上,慢慢捋了捋他那一把整齊烏亮的大鬍子,說道:“楊掌櫃,我再問你一句話,你對那樁著名的御珠失竊案作如何觀?聽說御珠一百年前被人從後宮盜出,至今不知去向,未知你聽到過什麼有趣的傳聞。”
楊掌櫃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