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人的信遊離了詞色,你好歹不要為此存下疑心。你知道這蓬萊縣是我外放的第一個任所,公事十分冗繁,直到今天才偷得暫時的清閒,專想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消乏。聽說貴邑山川風物甚是幽美,且有許多名勝古蹟可尋。所以暫時就隱藏了姓名欲想盡情享用幾天,亦可省了許多麻煩和應酬。你知道我的名帖上寫著‘福源商號牙儈’也就大可不必拘泥。”
滕侃點頭說道:“原是這樣。”心裡卻怨著狄公來逛山水不揀個時候。
“不知年兄帶了多少行員隨身?”
“只有一名親隨幹辦,名喚喬泰。”
“二位喬裝百姓,往來三街六市之間,會不會亂了禮數,比如說‘不敬’?”滕侃疑惑不解地問道。
“我卻從未這樣想過。”狄公覺得有趣。
“請先為我們安排一個整潔乾淨的旅店,千萬要避人眼目,再指點一下幾處名勝的所在。”狄公要求道。
滕侃慢慢呷了一口茶,說道:“原諒我不能奉陪年兄把手同行了。我安排你們到飛鶴旅店住下。這旅店不僅僻靜穩當,寬敞整潔,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離我這衙門很近,你若有個不便可以徑來內衙找我。至於逛山水、遊名勝我的總管潘有德正好替你們當個響導,他土生土長,對這牟平縣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他都如數家珍。我領你就去見他,此刻他正在衙舍裡辦公哩。”
滕縣令說著就站了起來,攙著狄公要走。狄公見他神情恍惚,步履踉蹌。
“滕相公有點不舒服?”狄公問道。
“不打緊,只是頭有點暈,身子睏乏得慌。”滕侃言罷淡淡一笑。
老管家候在書齋門口,見主人出來,趕忙上前扯了扯滕縣令的衣帶,小聲稟道:“老爺,上房丫頭來報說,太太中午後一直不見起身。”
滕老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管家遲疑了一下,又鼓足了勇氣;“太太的房門可緊鎖著”
滕老爺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半晌才說。“知道了。我忘了告訴你們,太太午飯後到鄉下的莊子裡看望她姐姐去了。”
他見管家還在猶豫,便生氣地斥道。“你不見我正在陪客!”
“還有一事不敢不來稟告”老管家戰戰兢兢,哆嗦著聲音說道:“太太房裡的大花瓶不知被誰打碎了。”
“以後再作計較!”滕侃不耐煩地說,一面引著狄公向後院走去。
路上滕侃突然說道。“狄年見在敝邑滯留期間,還望不吝多多賜教。我正有一個傷腦筋的問題想要請問你,你什麼時候來找我都行。啊,請向這邊拐。”
從行齋的後院穿出便是一個花園,潘師爺的衙舍就在花園對面一個庭院裡。
潘師爺正伏在書桌上忙碌,書桌一邊堆著厚厚一大疊公文。他抬頭一見上司陪同客人走來,慌忙離坐踉蹌著步子上前躬身作揖。滕侃鄭重其事地對潘有德說:“這位是福源商號的沈先生,刺史大人專門有信給我介紹了他。沈先生想在本縣遊覽幾日,觀賞些山水名勝,望你代我盡心照應,為沈先生解說推薦。公堂還有那起案子等著擔問,我得失去料理一下,沈先生請方便,恕我失陪了。”說罷長揖陪笑,告辭而去。
潘師爺拉了把椅子讓狄公坐了。狄公見那活師爺心事重重,顯得神情不安。心裡思忖這公堂上定是遇到了疑難的案子。可是當他向潘師爺詢問時,潘師爺卻正色答道;“不曾有什麼疑難的案子,衙門近來一向平安無事,公堂上只是一些日常庶務需要料理。”
狄公說:“只因剛才從滕老爺的言語中聽來,象是暗示有什麼疑難的事情纏上了他,所以隨便問問。”
潘有德皺了皺他灰白的眉頭,停了一會,才慢慢說道:
“這個卻不甚清楚要不就是那花瓶的事,不知哪個笨丫頭將太太房中的花瓶打碎了。老爺平日裡十分珍愛這隻花瓶,聽說是他家祖傳的寶物。而今丫頭們誰也不肯承認,老管家叫我暗裡查問一下。你知道老爺是個性情孤僻的人,閒常待人接物也甚是冷淡。他為這花瓶一定感到很優傷,他剛才進來時我見他臉色很蒼白。”
“他一向有什麼疾病沒有?”狄公問道。“我也見他臉色十分難看。”
“哦,沒有。”師爺回答。“他從未抱怨過他身體不好,近來還倒越發精神哩。一個月前他在後院滑了一跤,扭傷了腳踝,行走不便,如今傷也早已痊癒了。要不然是夏天太炎熱,令他很有些煩躁。哦,好了,沈先生,現在讓我想想你該先去觀賞什麼地方吧。這城外東北有一座東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