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個有丞相的肚量,吃人眼紅得慌。他們自個兒又上上下下地張羅,忙得沒入腳處,偷個閒兒還同這個那個廝戀幾句嗯,你要不要洗洗毛髮?”
狄公搖了搖頭。
夥計又自顧說道:“我敢賭個咒,那裡的人都要喝到半夜醉得踉蹌才肯盡興。噢,聽說賽船時出了事,有個打鼓的後生仰脖子伸腳去了,大夥兒可都樂了,白娘娘得了供奉,今年秋上可有個好年成了!”
“你也信白娘娘?”
“也信也不信。我這行營生前不靠水,後不靠山,多少可以斜眼兒閒裡觀看。我雖不去她廟裡燒香,但我可不敢走近那邊的曼陀羅林。”他用手中的剪子指了指方向,又說道:“那片林子都道是白娘娘的,莫道是進去,就是走近正面覷一眼都心中發毛——”
“罷,罷,小心剪子!險些兒戳了麵皮,該幾個錢?”
狄公付了錢,道了聲謝,戴上弁帽,便出了這店鋪。
那女子果然迎著他走來,輕輕地說:“官家,小婦人唐突了,有句話兒要與你說。”
狄公打住了腳步,敏捷地看了她一眼;乃低聲說道:“小娘子方便,但言無妨。”
狄公頭裡猜度得果然不差,那女子神態矜持,吐言溫馴,正是官府人家婦人的行狀。
“適間我聽說你是個拳師,乃斗膽擋了大駕,但有一事央煩,不知依與不依?”
狄公甚得好奇,尋思這女子究竟有什事央及,故意作勢道:“我是江湖間來去之人,眼瞳兒只認得銀子。”
“隨我走來!”
她走到河邊那柳樹蔭裡搬了個粗石凳兒坐下,狄公欠身坐了對面。那女子長得十分標緻,年紀約莫在二十五上下,杏兒臉,不施粉黛,淡淡的緋暈使她細膩柔滑的臉頰分外光鮮動人。她一雙閃閃含神的大眼睛打量了狄公半晌,乃開了口:“今夜之事也無需你冒什麼風險,我要會面一個人商洽一樁緊要之事,在曼陀羅林邊一幢沒人住的宅子裡,打這裡走去約莫半個時辰。那日商定此事時我竟忘了今夜是賽龍船的日子,無賴、閒漢、搗子、潑皮都會在這裡前後出沒。我要你陪伴我去那幢宅子,護著我別吃人擠踩了。你只消將我帶到那宅子的門樓便行。”說著她
狄公想她理應把就裡詳備吐個口兒,故意猛可站立起身來,冷冷地說:“話不是這等說。這賞銀我何嘗不想得,只是我這個頂天立地的拳師哪能去助成偷會密約敗壞人倫的勾當?”
“你豈敢胡扯!”女子憤怒地叫了起來。“我要你做了什麼黯味之事來?這全是正大光明的。”
“你要我出力須先得將那正大光明的話題抖露個明白。”狄公下緊地逼道。
“你且坐下,時間不多,我自然得先將你說服。你這個行狀倒使我先幾分信了你的忠誠正直。實與你說了吧,我受人之託今夜要買進一件稀世之寶,價錢已說定,只是情形不同一般,賣主要我賭誓不準走漏半個風信兒,因為還有別人想要得到這件寶物。倘若被別人知道了,賣主可從此不得消受。他此刻正在那宅子裡候著我,那裡多年無人居住,正是做這等買賣的一個穩實去處。”
狄公看著她那垂下的長袖,又問道:“這般說來,你已將這筆巨金攜帶在身上了?”
女子從長袖裡取出一個方紙包兒,默默地遞給狄公。狄公四顧無人,便撥開紙角往裡一看,不覺倒抽一口冷氣——紙包裡面齊齊整整十根沉沉的金錠捆紮作一處。他將方紙包還給了那女子,問道:“不敢動問小娘子尊姓?”
“休要胡枝扯葉!我這等信賴於你,你卻恁的羅唣。”她一面平靜地嗔著,一面將方紙包又納入了抽中。重新拿出那塊銀餅,說道:“這買賣彼此無欺,望你好歹也信賴於我。”
狄公點了點頭,接過了銀餅。
狄公與修須店裡那夥計一番交談,心裡明白到這裡來搜尋董梅被人毒死的線索顯然無望,酒店裡宴請槳手時一片鬧哄哄,任何人都可能在董梅的酒食裡投毒。此刻他倒不妨留心看看這女子究竟要幹什麼。
當他們穿過市廛時,狄公說:“小娘子稍息片刻,待我去買一盞燈籠。”
那女子不耐煩了:“那地方我瞭如指掌,燈籠燭火反惹人眼目。”
“但我可得要獨自歸去!”狄公淡淡地說。
他在一家雜貨鋪前停下,摸了幾文銅錢買了一盞燈籠。
他們繼續行走時,狄公忍不住問道:“未知小娘子要會的那人又是如何出來呢?”
“他閒常就住在那宅子裡。若是你感到害怕,他可送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