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和悲痛都是重量級的,但別為她擔心,她足以,也必須把這些都強壓下去。因為她有敵人了,二十年了,唯我獨尊,想怎樣就怎樣的日子終於到頭了,終於有人敢反抗她了。
是她的孫子,她大兒子耶律倍的長子,耶律兀欲,這個膽大妄為的孩子居然已經是契丹的皇帝了!
事情是這樣的,當年耶律倍乘船出海,逃到了後唐,那是真正的逃亡,除了片刻不離身的書籍,連老婆孩子都沒帶走。耶律德光在這件事上做得很仁義,大哥的兒子他當親兒子養,封為永康王,而且覆滅後唐時還把他帶在了身邊。
可惜的是,耶律倍死在了後唐末帝李從珂的手裡,他沒能再見到兒子和兄弟。之後德光突然在殺胡林病死,大軍無主,每個人都想到了遠在漠北故鄉的老太后,還有那個耶律李胡。
耶律李胡是個地道的“原始契丹人”,他隨意殺人,稍不如意,就把人黥面,扔到水裡淹死,或者扔到火裡燒死。也許正是這樣吧,他和他的老孃才這麼的投緣,成了她欽定的契丹下一任接班人。
但是契丹人受夠了,難得大軍在外,而且還有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機的長房長孫在軍中,為什麼不立這位更合法的人當皇帝呢?這時一個極其關鍵的人站了出來,是主管宿衛的耶律安摶,他把同在軍中的南院大王耶律吼、北院大王耶律窪召集到了耶律兀欲的身邊,由他挑頭,號召政變。
每個人都相信他有革命到底、永不回頭的決心。因為他是當年被述律太后以炮烙之刑處死的耶律迭裡的兒子,天道好還,抄家滅門時這個孩子逃了出來,現在就由他來顛覆述律平。
耶律兀欲是新皇帝了,他在二叔德光的靈柩前即位,然後率軍返回漠北。不出他所料,他的奶奶很生氣,他的三叔耶律李胡率領京師留守軍和宮衛軍前來奪位。
沒什麼好說的,一場大戰,李胡大敗逃走。其實多簡單,拋開他得不得人心不談,光從戰鬥力來看,李胡也輸定了——城防部隊能強得過野戰部隊嗎?
耶律李胡不甘心,述律平更不甘心,她決定帶著寶貝老兒子御駕親征,無論如何都要把親孫子的好東西搶過來給兒子玩。他們娘倆在當年的閏七月帶兵捲土重來,在潢河石橋(今內蒙古巴林右旗西南)與北歸的遠征部隊相遇。
一邊是孫子,一邊是奶奶,絕對的骨肉至親。一邊是百戰精兵,縱橫天下無敵手,一邊是城防軍部裡的大老爺,幾天前還被砍得滿腦袋大包。這仗還用打嗎?還需要打嗎?
但述律平要打,並且堅信自己必勝,因為她有秘密武器。這件東西威力無比,之前她二十多年裡之所以能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很大程度上都是這件東西的功勞。
人質。
耶律李胡在開戰之前押著大批的婦女老幼來到陣前,讓對面大侄子計程車兵們看得清楚明白,那是他們的家眷,都在耶律李胡和述律平的手裡。
我要是打不贏,這些人就得先掉腦袋!
這就是耶律李胡的戰前宣言。聽明白了吧?為什麼沒人敢反抗述律平,甚至最初那一百多個最精銳的將軍都死得那麼委屈懦弱。很顯然,述律平一直都掌握著最佳的,也是最根本的統治手段——國家由人組成,每個人又都有弱點,就算沒有弱點也有親人。那麼,掌握了每個人的親人,就相當於掌握了整個國家
這似乎沒錯,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有對方的人質,就能換來對方的忠誠(趙光義不也是這麼做的嗎?),但是這本是國與國之間的伎倆,沒聽說過國王要用這種辦法來治國!
回顧述律平掌權的這二十多年,她就是這麼做的,除了這種恐怖高壓的政治手段之外,真的再找不出什麼治國服人的高招了。
但這還不算什麼,述律平認為自己最管用的武器,還是她的威信。難道不是嗎?這麼多年來她習慣了唯我獨尊,想必臣子們也都習慣了聽她的命令吧!
但是她不明白,契丹其實早就變了,尤其是她以前之所以能號令天下,其實只是因為她能號令自己的兒子。可耶律德光在這二十多年裡也做了一些事情,等到他死時,契丹國的政治體系已經真正地被完善了,官場被細分,權力被具體規劃,環環相扣,變成不同的世界。這時述律平突然要走到最前臺,不是她適不適合的問題,而是她到底懂不懂的問題。
但沒有教訓,又怎麼會懂呢?
公元九四七年七月,潢河,石橋,契丹全國的精銳部隊幾乎都在這裡。在表面上看,是耶律李胡和耶律兀欲在爭奪皇位。可真正的底蘊卻是,一個鐵血的女人想繼續證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