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3 / 4)

的怒氣,而是脆弱地向門口退去,同時擺著手說:

“行啦,祖宗,你就別叫啦,就算你贏了,就算我怕你,你他孃的就別叫啦。”可是來到屋外以後,孫廣才又怒火沖天了,他指著在屋中的家人罵道:“你們全他孃的是狗養的。”

在細雨中呼喊 第四章 威脅

我成年以後,有一天中午,一個站在街道旁的孩子以其稚嫩有趣的動作,使我長久地注視著他。這個衣著鮮豔的小傢伙,在燦爛的陽光裡向空氣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專心致志地設計著一系列簡單卻表達他全部想象的手勢。其間他突然將右手插入褲襠,無可奈何地進行了現實的搔癢,而他臉上則維持住了被想象陶醉的痴笑。面對如此嘈雜的街道,孩子不受侵犯地沉浸在小小的自我之中。

後來,一隊揹著書包的小學生從他身旁走過,才使他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幸福。這個孩子發呆地看著處於年齡優勢的他們走遠。我沒有看到他的目光,但我知道他那時的沮喪。被他們隨隨便便背在肩上的書包,微微搖晃著遠去。這一景象對一個還沒到上學年齡的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麼是不言而喻的。況且他們又是排著隊走去,他的內心一定充滿了嫉妒、羨慕和嚮往。這樣的情感折磨著他,最終產生了對自己的不滿。我看到他轉過身來,哭喪著臉氣乎乎地走入一條衚衕。

二十多年前,當我哥哥背上書包耀武揚威地走去,我的父親向他發出最後的忠告時,站在村口的我最初發現了自己的不幸。一年多以後,我同樣背上書包上學時,已經不能像孫光平那樣獲得孫廣才的忠告了,我所得到的完全是另外一類教導。那時我離開南門已有半年,那個將我帶離南門的高大男人成為了我的父親,而我的母親不再是擁有藍方格頭巾在田間快速走動的瘦小女人,取而代之的是臉色蒼白終日有氣無力的李秀英。我後來的父親,那個名叫王立強的男人,有一天上午用他有力的胳膊抱開了一隻沉重的木箱,從下面的箱子裡拿出了一隻全新的草綠色軍用挎包,告訴我這就是我的書包。王立強對農村來的孩子有著令人哭笑不得的理解,或許因為他也出自農村,所以他始終覺得鄉下的孩子和狗一樣,喜歡隨地拉屎撒尿。他正式領養我的第一天,就反覆向我說明便桶的重要性。他對我排洩方式的關心,在背上書包這對我來說是神聖的時刻仍然念念不忘。他告訴我,上學以後就不能隨隨便便上廁所了,首先應該舉手,在教師允許以後才能去。我當時的內心是多麼驕傲,穿著整潔的衣服,斜揹著草綠的書包,身邊走著身穿軍裝的王立強。我們就這樣來到了學校。我看到一個織著毛衣的男人,輕聲細氣地和王立強說話,但我不敢笑,因為他是我的老師,然後是一個和我同齡的孩子,揮舞著書包向我們奔跑過來。那個男孩和我互相看來看去,不遠處有一群孩子都在看著我。王立強說:

“你過去吧。”我走到了那群陌生的孩子中間,他們好奇地看著我,我也好奇地看著他們。不一會我就發現自己十分優越,我的書包比他們的都要大。可就在這時,就在我為自己感到自豪的時候,準備離去的王立強走過來響亮地提醒我:

“拉屎撒尿別忘了舉手。”

我小小的自尊頓時遭受了致命的一擊。

我年幼時這五年的城鎮生活,是在一個過於強壯的男人和一個過於虛弱的女人之間進行的。我並不是因為招人喜愛才被城鎮選中,事實上王立強夫婦對我的需要遠勝於我對城鎮生活的熱情。他們沒有孩子,我後來的母親李秀英說她沒有餵奶的力氣。同樣的說法到了王立強那裡就完全不一樣了,王立強用果斷的語氣告訴我,疾病纏身的李秀英要是一生孩子就要斷氣。這話在我當時聽來實在有些嚇人。他們都不喜歡嬰兒,選中六歲的我,是因為我能夠幹活了。公正地說,他們是準備一輩子都把我當兒子對待的,否則他們完全可以去領養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這樣的孩子幹活時會讓他們更為滿意。問題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已經具有了難以改變的習性,他們可能會因此大傷腦筋。他們選中了我,讓我吃飽穿暖,讓我和別的孩子一樣獲得上學機會,同時也責罵和毆打過我。我這個別人婚姻的產物,就這樣成為了他們的孩子。

我在那裡整整五年的生活,李秀英只有一次出門,那次她離去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我一直沒有弄明白李秀英究竟得了什麼病,她對陽光的熱愛給了我無法磨滅的印象。這位我後來的母親整個身體就像是一場綿綿陰雨。

王立強第一次帶我走進她的房間時,滿屋的小凳子讓我驚奇萬分,上面擺著眾多的內衣內褲,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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