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獻入別家,地位卑微又無所依仗,換做是我,一樣時時夾緊尾巴。我不打算為難她,道:“我欲小憩片刻,你回屋去吧。”
任姬抬眼瞥了瞥我,只那麼一瞬,我卻沒有錯過其中那些探究的意味。
“敬諾。”任姬向我一禮,起身退去。
“怎就讓她去歇息。”阿元走過來,有些不滿,低聲道,“若是我,就令她捧著香爐在榻旁站到你睡醒,教她先嚐嘗厲害。”
我好笑地看她一眼,道:“厲不厲害不用我教,還有,她是側室,你在她面前切不可失了禮數,知道麼?”
阿元唯唯答應。
雖然心境放寬不少,但是在府中,不是看到任姬畢恭畢敬的臉就是接觸家人和其他女眷那些揣測的眼神,我仍然覺得很不自在。
所以,當若嬋適時地遞話來說她去瓊花觀,我沒有猶豫,立刻去向郭夫人告了假。西山的廟觀多以求子聞名,郭夫人聽我要去,也不阻攔,目中很有些瞭然的意味。
若嬋仍然像上次那樣,坐石煮茶,一派閒情。
“聽說大公子納妾了。”才坐下,她毫不拐彎抹角,直奔要害。
“正是。”我接過她遞來的茶,抿下一口。
若嬋看看我,忽而一笑:“愁眉苦臉,不就是一個妾。你若不想她留下,設點小計安個罪名,逐出府便是。”
我咋舌,看看四周,瞪她:“你小聲些。”
若嬋一臉不以為然。
我對她語出驚人已經見怪不怪,少頃,嘆口氣:“我如何不想,她是舅姑做主塞進來的。”說著,我把此事前後大略交代了一遍。
若嬋聽時凝眉,聽完之後,淡淡地笑,“郭夫人是妾侍出身,與你可不是一路。”說著,嘆口氣,“你們這些正室啊,總想著什麼夫妻結髮什麼賢惠的,人家做妾的可想得實在多了。”
我沒有反駁,這話確實。那時郭夫人若不開口,任姬大概已經是魏傕的妾了。
“你也不必難過。”若嬋繼續道,“若論自在,我比你們自在多了。”她眨眨眼睛,頗自嘲,“可我連個妾都不能算。”
我看著盞中的茶湯,沒有說話。
過了會,我問:“那如果你能嫁給公羊公子,要你捨棄現在的這些,你願麼?”
若嬋想也不想:“不願。”
我又問:“如果是我,覺得舅姑可惡,怎麼辦?”
若嬋詫異地看看我,目中精光一閃:“你想走?”
我不置可否:“我問的是你。”
若嬋將茶末掃入沸水之中,放下銅碗,道:“聽我一言,當今天下,哪裡都不如雍都安穩。且大公子待你也好,你走了便恩斷義絕,你捨得麼?”
我默然。
這話要是放在幾個月前,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有什麼捨不得。
可是現在,我說不出口。
對於魏郯此人,我的腹誹仍舊一筐一筐的。他是個流氓,說話不正經,在我面前笑起來永遠帶著三分痞氣。但是,就像人喝酒會上癮,我已經習慣了與這樣一個人朝夕相對,白日逗趣,夜晚相伴。並且,當我想到會有別的人代替我跟他過這樣的日子,我就不淡定起來。
此事,我不知是好是壞。
自從上巳日的那件事之後,我確實考慮過退路,方才問若嬋的話也不是隨便說說的。但是出走什麼的,現在也還沒到那一步。
魏郯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從上次那五個美人到喬緹,他專心待我,這次的任姬若非魏傕強行塞來,他原本也不打算收下。將心比心,我想象不出我知道的老老少少眾多男子之中,除了裴潛,有誰還會這樣對我。
我該知足了。心裡想,在丈夫心中佔據輕重之地,又是正室,從前母親不也是這樣?在長安的貴婦人之中能做到這般,已經是教許多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說來可笑。這個道理我其實一早都懂,可是或許魏郯太縱容,讓我的目光侷限在了我和魏郯二人之間。我和他就像那夜的歡愉,沉浸之時彷彿萬事皆空,而盡情過後,又要重新面對現實。
魏傕將任姬狠狠地砸過來,就是要我睜眼看清自己的位置。
當我滿腹心事地回到魏府,發現魏郯的從人在府前。見到我,他們過來行禮,說魏郯剛回來。
我精神一振,走到堂上,卻見這裡很是熱鬧。
“長嫂。”周氏看到我,笑眯眯地說,“大堂兄方才回來,帶了好些衣料,都是絹羅。”
我問她:“夫君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