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向草棚之中,許多重傷的人躺在裡面,有的呻吟痛呼,有的看上去只剩一口氣了。
“陣亡的將士何在?”我問軍吏。
“都在那邊。”軍吏指指不遠處一排飄著白幡的草棚。慟哭之聲傳來,草棚外聚集和許多民人,好些人正捶胸頓足地大哭。
“好些兄弟是雍都人,那些都是來奔喪的親屬。”軍吏道。
我沒有說話。心裡想到的,卻是魏郯。
記得那時從江東回來,我曾發現他背上有傷,心疼不已。如今看到這些人,傷痛、死亡,那些親人悲傷的樣子,讓我感到害怕。
“來幾個人!按住他!”這時,一個聲音從草棚裡傳出。
我看去,卻見是一位老者,他蹲在一名重傷的軍士面前,正在處理傷口。
幾名軍士連忙過去。
“再忍忍。”老者說著,讓軍士按住那人,緊跟著,痛呼傳來,聲音大得讓人心驚肉跳。
待那老者抬起頭來,我愣了一下。
他看到我,也有些訝異。
“塗太醫。”見他起身,我頷首行禮。
“傅夫人。”塗太醫連忙還禮。
這位太醫,是太醫署裡的人,聲名不錯。從前魏傕生病之時,他曾來過魏府幾回,但結果都跟別的太醫一樣,被魏傕趕跑了。
“太醫來治療軍士麼?”我問。
“正是。”塗太醫頷首,“昨夜傷亡不少,太常今日將我等都召出來醫治。”
正說著話,草棚中又是一陣痛呼。
塗太醫看看那邊,嘆口氣,拭拭頭上的汗。
“可有難處?”我看他神色,問道。
塗太醫看看我,道:“不瞞夫人,大司馬出征之時,太醫署中的傷藥大多被帶走。如今,已經告罄,止血、止痛皆已無法,遑論醫治。”
我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122、圍城
與外面的慘狀相比;再往前十幾丈;一切卻換了個模樣。白牆紅花,綠蔭鳥鳴;宮中仍保持著這個時節最美的景緻。不過,從步履匆匆的侍衛、低頭行走的宮人和內侍身上;還能看出來昨夜經歷的恐懼。
天子身著常服坐在堂上,聽我將梁蕙薨逝的事說完之後,久久沒有出聲。
“妾深愧,身為長嫂,卻未護得公主周全。”我向天子叩首道。
天子長長嘆出一口氣。
“夫人請起。”他低聲道。
我再禮而抬頭,天子看著我;面容似幾分疲倦幾分悲傷;和在一起,卻看不分明。
“陛下節哀。”我輕聲道。
天子微微頷首,卻看著我:“若朕未記錯,丞相府中,唯夫人一人而已。”
“正是。”我答道,“如今家中舅姑、夫君、叔叔皆不在,府中只有妾一人。”
“朕也聽說,大司馬在邰州,是麼?”
我沒有抬眼,卻能感覺到他目光的直視。
“正是。”我答道。
昨夜的禍事之後,程茂為了穩住民心,將魏郯未死的事傳播開去。沒多久,全城盡知。據嚴均說,魏府家人,絕大多數也是聽到了這個訊息才跑回來的。
如今,此事傳到天子的耳朵裡,也並不稀奇。
“梁玟。”天子緩緩地念著這個名字,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奇異的笑,“大司馬棋走千里,佈下一個如此大的局,必是有趣。”
我心中一哂。沒錯,連我蒙在其中,如果魏郯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知該喜還是該惱。
“妾唯願人人平安。”我說。
天子看著我,聲音溫和:“吾妹之事,還請夫人多多操勞,如有難處,但稟無妨。”
我應下,向天子再禮。
從宮中出來,心底始終有一股怪異的感覺。
想起方才與天子對話的情形,我很快明白了這怪異從何而來。我和他,從前共患難,也曾真誠相待。如今,我們竟有幾分像演戲的優人,戴著或哭或笑的面具,而底下的心思,恐怕只有自己知道。
感慨不是沒有。可如今的情勢,我們都沒了退路,避無可避,不如面對。
離開皇宮之後,我又到雍都的別處轉了轉。
昨夜的亂事,雖是由魏康而起,對雍都破壞最重的,卻根本不是魏康。魏昭意圖挾持天子攻打皇宮,自不必說;遼東兵撤走之時,為了阻擋魏康,竟將城北和城西的民宅點燃多處。昨夜細柳營奪回全城之後,除了剿清流寇,更多的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