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凰才安分下來閉上眼睛,臨睡前又發現了新鮮事,不忘嘟囔幾句。
“三皇叔的頭髮不是黑色的。”——是一種很深很深的藍,好像夜晚的天空,他一直都沒有發覺。
“我隨我的母后。”
“我的頭髮黑黑黃黃的,就不像三皇叔。”
“哈,你是皇上同皇后的孩子,頭髮怎麼會像三皇叔。”
“嗯可是這樣很好看”元凰說著說著聲音模糊起來,慢慢睡著了。北辰胤也闔上眼睛,思緒卻沒有片刻停頓。他聽到吳一針對宮人再三吩咐,躡手躡腳推門出去了。
他替北辰禹擋那一劍,是當時情勢所逼,確是賭上了性命。倘若果真死了,合該天命如此,無所遺憾。只是方才見到元凰哭得那般悽慘,心中竟是破天荒有些後悔。他若就此死了,便可下去同眉姬團聚,卻留得孩兒一人孤零零在這世上,叫人如何捨得;還不若就此收藏了野心,被北辰禹治個護駕不周的罪名,至多同小妹一樣貶為庶民逐出宮去,遠遠地看著元凰登基稱帝。縱使父子永不相認,那也沒有什麼緊要。
這個念頭只在腦中閃過一瞬,北辰胤不禁暗暗嘲笑起自己何時也變得如此天真——縱然他有心收手,北辰禹也未必容得下他。即便真能捨去權勢留下性命,他若不在宮中,有朝一日元凰身份敗露,又有誰來護愛子周全?是成是敗,既已踏上不歸路,他便定要陪著元凰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鳳凰展翼,震翮高飛的那一日。
十流局
黃昏時分,長孫皇后終於遣了秋嬤嬤來太和殿,說是要接太子回東宮。按理說,此事當吩咐東宮宮人去辦,長孫皇后念著元凰昨日摔得不輕,放心不下,才特地叫秋嬤嬤前來。秋嬤嬤入得房內,見北辰胤醒著,躬身喚過胤王爺,又連聲唸叨多虧老天有眼,只是不去叫醒元凰。
元凰擔驚受怕了一夜,此時正睡得香甜。本來吳一針還想把他抱開,見他的睡姿極為規矩,身體微蜷向北辰胤這邊躺著,也不翻來覆去,手腳都很少挪動,再加怕驚醒了太子又鬧起來,也便由著他去。秋嬤嬤心軟,有意讓他在北辰胤身邊多躺一會兒,在一旁顧自唸叨王爺的傷勢,只作忘了要接太子回宮之事。
北辰胤靜靜聽著秋嬤嬤絮叨,偶然簡短回答幾句。秋嬤嬤也不介意,專揀些無關緊要的事講。待得不一會兒,便聽見屋外傳來酉時的鐘鳴聲,在太和殿內幾番迴響。鐘聲隱去之後,秋嬤嬤正要繼續方才的話題,只聽北辰胤淡淡開口道:“嬤嬤該送太子回東宮了。不然,平白讓皇后著急。”
秋嬤嬤聞言一愣,笑道:“不妨事,娘娘知曉的。太子睡得正香,奴婢再等等就是。”
“將太子送回東宮去睡吧。”北辰胤重複一遍。也許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的聲音較之平日更帶了幾分喑啞,吐字也稍慢些,反給這句話添上幾分命令的語氣。
秋嬤嬤心下不解,不能點破,她仔細看看元凰的姿勢,又笑道:“太子捏著王爺的頭髮呢——奴婢可不敢驚了太子。”
元凰臨睡前順手抓著北辰胤的幾縷頭髮把玩,入睡後便牢牢攥在手心裡。北辰胤經秋嬤嬤一說,轉過臉去方才發覺。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牽起,看在秋嬤嬤眼裡像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她多年前就識得北辰胤,不是沒有見過他笑——胤王爺雖然為人冷淡,卻也並非成天板著臉,尤其是在元凰這裡,更是常常笑著相對。然而她卻不從曾見到過北辰胤這樣毫無防備自然流露的笑容——在她的記憶裡,哪怕是少年時代的胤皇子,每一個笑容都是符合時宜遵循禮儀的,彷彿經過精密的計算,讓人辨不出藏在底下的心情。
那一瞬間秋嬤嬤以為自己花了眼。她微微愣神的時候,北辰胤已經艱難的抬起手,用細小謹慎的動作將頭髮從元凰的手心裡抽離出來,轉過頭再次向秋嬤嬤重複:“將太子抱回東宮去睡——皇上即刻要來,太子在此多有不便。”
秋嬤嬤一驚:“胤王爺怎知道皇上要來?”
“酉時理政畢,戌時便要用膳,自然是此時來。”
“奴婢理會得”。秋嬤嬤低應一句,忍住了沒有嘆氣,走到床邊把元凰抱起來,怕他著涼,扯過一條毯子替他裹上。元凰呢喃了幾聲,小手張開好想要抓些什麼,仍是沒有醒。六歲的孩子不比幼嬰,秋嬤嬤又是個女子,手短力小,雖有宮人上前幫忙,抱元凰起來的時候仍無法將孩子舉高,孩子雙腳擦到床沿,睡夢裡許覺得疼了,哼哼唧唧起來。秋嬤嬤趕緊把他靠到肩上拍著。北辰胤看在眼裡,問她道:“太子的腳是何時傷的?”
秋嬤嬤苦笑道:“奴婢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