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安!她突然想到她的宿敵是程家二奶奶。是程安妻!程安那時還是顛狂的,銀鏡突然想著,他著急回家,是為了見那位二奶奶嗎?
綺羅也知道不會,因為他們說的是大都,而不是他們最後的對決。鞍然最後出乎意料的大舉進犯。這是他們的性格,他們不會求饒,哪怕是死,他們也要抗爭一下。若是讓他們爭贏了,永安就得奉上解藥,他們就還有一線生機。
她記得那一役,打得極其的慘烈,太君盯著永安公主被推出鞍然大帳時,默默閉上的眼。鞍然拼了,而她那一次,竟然也有了嗜血的快意。她們都明白,這是最後一役了,所以當看到永安將士一個個的倒下時,他們也沒有絲毫的退意,他們一定贏,他們就要贏了。
“程安把孩子帶到了戰場上?”綺羅想到,程安是讓太君去接妻子和孩子們的,他們就在對面的大營裡。更何況,最後一役了,他們會一家人在一起。
“是,他知道,那是最後一役,他可以死,但他的孩子不可以。他對我說,就算我們要跟鞍然共存亡,也要把孩子們送回永安去,至少那裡孩子們能長大。”銀鏡輕嘆一聲,那句話打動了她。太君再狠,也不會不要無父無母的親孫子、親孫女兒。就算綺羅再恨,總不能殺死這麼小的孩子吧?她答應了。
她沒想到的是,程安一去不復返,而她和孩子們被程家的暗衛從營帳中帶回了這兒。她也有暗衛,只是他們抱著孩子們,人家只是冷冷的看著她,要麼跟著孩子走,要麼,她可以自己留下與她的國家共存亡。
最終她放棄了,她跟著他們回到了關隘。而迎接他們的,是綺羅的火葬。空空的營帳外面,滿處白幡,程安呆呆的站在外圍,遠遠的看著太君手執火把,扶著柴堆哭泣。邊上的程喜吹起了軍號,這是軍葬,仗還沒有打完,這時為什麼辦這麼隆重的軍葬。
女兒奔向了程安,程安忙抱住了女兒,看到銀鏡,他呆了一下,銀鏡則看向了遠處的太君。
“誰死了?”她看著程安那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心裡想的是,他已經見到了那個程二奶奶嗎?
“他們說是我妻子。”程安喃喃的說道。銀鏡才猛回頭,而那時,太君已經點著了柴堆,她只能遠遠的看著那平躺的屍體,她那時很想去看看跟她對峙了這麼多年的女子長什麼樣子。但是最終,她沒有去。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化為灰燼。
“所以說,我至死,他都沒想起我是誰?”綺羅想仰天長嘯了。
“也許是不敢想起。”銀鏡苦笑了一下,看著屋頂,“我上一世的丈夫叫羅琪。我問他,什麼都記不起了,怎麼記得自己的名字。他就笑,說不是真名,人家問他叫什麼,他忘記了。然後人家說,那就取一個吧。於是,他就叫羅琪了。我問他為什麼取這個名字?他也說不上來,他當時腦子裡就這兩個字。我那會還想著,也許他真的姓羅,不然不會這麼取名。我還派人去邊城查探過所有姓羅的人家。結果,我現在才想明白,羅琪,綺羅。他從來就沒忘記過你,只是他不願想起你,就算想起父母,想起兄弟,可不敢想起你。”
綺羅怔怔的看著已經溶化的藥丸,這就是所謂的真相。程安受傷,逃離了戰場,扔了盔甲,然後被牧民所救。他無法面對父兄的慘死,更不能面對自己的獨活。他傷愈之後,也許什麼都不願想起。寧可去流浪,寧可做個無根的浮萍。然後,他有了家,有了孩子,他在最艱難時,終於面對了父母,卻還是無法面對自己。
曾經對自己來說最幸福的時候,對程安也是。自己捨不得離開程家,其實是捨不得那段記憶。而對程安來說,近鄉情怯,他無法面對自己,於是乾脆選擇永遠的忘記。
“他一直沒記起嗎?”綺羅糾結了一下,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沒問過他。我們從那天起,就沒再說過話了。太君也沒跟他說過話,我的孩子們都姓羅。他對孩子們說,他死了,也燒掉,把骨灰撒到外面的曠野上去,他去向老公爺和程平請罪。”銀鏡苦笑了一下,“你的骨灰進了程家的墓地,程門段氏,與程安合葬。對程家來說,程安早死了,程安沒有活過。”
綺羅看著銀鏡,這是什麼意思?她是以程家的媳婦身份下葬,這個她知道,畢竟她的靈位是擺上程家的祠堂的,可是讓她與程安合葬是什麼意思?
太公和程平的屍體是找到了,程安的盔甲也是找到了,只是沒找到人。但是盔甲裡也是血肉模糊,大家也不知道,那盔甲裡面有沒有屍體。於是下葬的就是那付盔甲,還有一些程安用過的東西,當然還有綺羅的一截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