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躲在陰暗牆角,鞋子早破了,光著滿是泥土腳丫,抱著膝,縮得像只鵪鶉,面前有幾塊好心行人施捨碎銀,卻沒有碰,只痴痴地看著如夢境般喧譁,仿若置身局外。
拓跋死了,我痛苦悲鳴,難受得不能自已,以為那便是傷心極致。
如今石頭死了,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只是喉嚨噎得很不舒服。此時方知,痛到極致,感覺會麻木。心還在胸腔裡跳動,卻已經死了。
我累了。
我很想睡,睡著了再不醒來。
夢裡會不會夢見星星,會不會夢見他?
他會不會再過來對我做鬼臉說:“睡吧,天塌下來有個高頂著,你這小矮子就安心地睡吧,有我呢。”
遠處絲竹陣陣,有花旦臺上裝扮標緻,水袖流轉,含羞唱:“海天悠,問冰蟾何處湧
玉杵秋空,憑誰竊藥把嫦娥奉?甚西風吹夢無蹤!人去難逢,須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裡別是一般疼痛。”(注1)
林間留下折翅雁,樹上唱著離群鳥,牆角長著開不了花。
從此,再多花好月圓,再美風花雪月,都和我沒有關係。
我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行屍走肉地離開小鎮,不知要往何方。
倒路邊快死時,有個很老很老師太把我撿了回去,放在寂靜荒山,破舊尼庵內善心照料。
我醒後,跪在師太面前,祈求剃度出家,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師太念著佛號,張開渾濁雙眼,只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張口便答:“我姓林不,我姓柯不”
師太聽得糊塗,再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李,是個寡婦。”
我迷惘地發了一會呆,洪水般回憶湧上心頭。
【若你死了,這世上就沒人會天天想著我了。】
【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能忘了我。】
答應過你話,謹記在心頭。
我還不能死。
我要天天想你,想你一輩子。
十年
老師太眼睛不好,心卻沒瞎,她問明緣由後,不肯收我入門。饒我千求萬求,她總是說:“你為情所傷,生無可戀,並非斷盡六根,看穿生死,不過是為了逃避凡塵俗世入我佛門,而非真心向佛,所以我不能收你。你不如留在紅塵俗世,吃齋向善,做個俗家弟子罷了。”
當年,悉達多王子捨棄王位,悟得無上真理,創立佛教。唐三藏捨棄自身,天竺取經,福澤眾生。燕子庵這位師太亦是從小離家修行,意志堅定。他們都是真正大徹大悟,捨棄一切,踏入佛門之人。怎是我這等走投無路,才想起抱佛腿的傢伙可比?
若人人都因情傷,心傷隨意出家,靠宗教庇佑舔傷口,真是汙衊了他們的信仰,汙衊了佛門淨土。
大徹大悟人少之又少,怪不得燕子庵只有妙善一個尼姑。
我經歷大災,慘離情人,心懷忿恨。雖能吃齋唸經,骨子裡卻不信善惡有報,故不能做一個合格尼姑。妙善師太心善,憐我無家可歸,無依無靠,便收留下來,每日在庵中打掃灑水,做記名俗家弟子。每日閒暇時,陪她唸佛誦經,積善行德。
燕子庵中,人只有一雙,動物卻有不少。狗有四五隻,貓有七八隻,還有一群雞,一群鴨和一頭老得走不動路騾子。全是妙善師太從路邊救回來受傷動物,所以我們生活很是窘困。
我自殺人後,再不能沾油膩,更無法吃肉,兼心如死灰,對每日青菜蘿蔔毫無意見。
後來聽師父說禪說得多,也漸漸信了些因果。唯恐石頭殺孽過重,要下地獄倒大黴,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精神。我偷偷摸摸地跑回度厄山莊地窟,將值錢金盒子、銀匣子、琉璃燈、水晶鏡、珍貴的毒藥什麼統統打包捲走,一點點分批便宜處理掉。得了不少錢,一部分改善生活,一部分存起,一部分拿去幫師父行善,給石頭積德。
老實說,神醫已死,那些東西統統無主,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偷竊惡行。
佛曰: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我幫禽獸做好事。
只是我做了再多好事,石頭也回不來,後來我又漸漸不信了。
師父用木魚敲我腦袋:“孺子不可教也!”
時間一天天流轉。
經過折磨,我身體是徹底垮了。用雞蛋木耳狠狠養了三年,才重新長了些肉,鏡中那張漂亮臉蛋依舊看了就討厭。身材很瘦,發育一直停留在十四五歲少女階段,而且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