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搬來椅子,含笑賜坐道:“你朱母妃親手摺的,還沒來的及拿下去。寅雯插花最有眼光,今天也擺個新鮮樣式,免得糟蹋了這些花兒。”
四公主招呼身邊少女,起身笑道:“只要父皇高興,兒臣自然盡力而為。”
朱貴妃看著二人穿過珠簾,回頭笑道:“臣妾瞧著寅雯和杜家丫頭,兩個人甚是要好,整天都形影不離的,倒像是孿生姊妹兩個。”
明帝稍有唏噓,嘆道:“佩縝不在,有人陪著寅雯也好。”
四公主去不多時便回,與杜玫若說笑著,身後跟著兩個青衣小太監,正合捧著天藍釉海水紋雙龍耳瓶過來。內中梅花分兩頭對插,一高一低、彼此對映,原本太過紅豔的梅花與素淨瓶身相襯,反倒變得雅緻宜人起來。
“果然,還是寅雯會搭配。”朱貴妃盈盈含笑上前,先讚了一句。
四公主笑了笑,撥弄著花枝位置道:“本來有個西番蓮白玉雙耳瓶,方才問人,都說中秋節時東西太多,已經收起來了。一時間怕是找不到,殿內只有這個顏色素淨,誰知道也還不難看,只好勉強先用著。”退後瞧了一會,又問,“父皇瞧著如何?若是還有哪兒不妥當,兒臣再修整一下。”
“已經很好了,先放著罷。”明帝心意懶洋洋的,默了一會,“朕等會還要到啟元殿一趟,不知道弄到幾時,你們坐會兒就告安罷。”既然皇帝開了口,朱貴妃和四公主不便多留,稍稍說了幾句閒話,遂一併起身告安而去。
明帝連跟前宮人也全部摒退,愈發覺得清淨。自己找出新制的雪絹素紙,看著梅花微微出神,提筆思量良久,只堪堪寫了四個字,便再沒有心思繼續寫下去。於是撂下手中的玉管狼毫,推開窗扉看天空落雪紛飛。細雪一層又一層,恍若無物落在宮殿的琉金璃瓦上,悄無聲息積累,漸漸將往日的盛景掩蓋下去。
“皇上,侍讀杜玫若求見。”
“什麼事?”明帝不耐蹙眉,轉念想到可能是四公主出事,不由擔心道:“出什麼事了,快讓她進來。”
“皇上金安。”杜玫若穿過水晶珠簾進來,蹲身行了請安禮,微垂螓首道:“四公主方才走得匆忙,路上想起手爐找不著,因此讓臣女過來瞧一下。”
明帝“哦”了一聲,遂放下心來,側首往高瓶旁邊瞧了瞧,高几上放著一個鈕金珠鸚鵡紋雲頭手爐,釋然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讓個小丫頭來拿就是,朕還以為是寅雯摔倒了。”
杜玫若欠了欠身,身上藕色錦繡裙襬柔軟委地,聲音也是輕軟無痕,平緩說道:“這個手爐是從前皇后娘娘用的,四公主一直都很愛惜,臣女見公主甚是著急,所以趕著過來尋一下。”
“是麼?”明帝留意瞧了一眼手爐,依稀有幾分印象。
杜玫若自幼長在宮中,並不拘束忸怩,大大方方上前取了手爐,正要襝衽告退,恰時一陣冷風送進,將御案上的雪絹紙吹落在地。上面的字跡虛脫飄浮,完全不似皇帝平日剛毅有力的風格,只有“知誰與同”四個字,剩下一大片孤零零的空白。趕忙將手爐放在旁邊,揀起來小聲問道:“皇上,是在擔心皇貴妃娘娘麼?”
“嗯?”明帝心下微驚,不由仔細看了一眼。
“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誰與同?”杜玫若小聲吟出半闕詞,卻在明帝目光下緊張的低下頭,等了半日不聞聲音,愈發顯得惴惴不安。
“呵。”明帝笑了一聲,聽不出是何樣情緒。伸手捻起雪絹紙,“呼哧”一聲,胡亂揉成一個紙團,丟到旁邊暖火燻盆裡,轉瞬之間便化成一痕灰燼。
杜玫若神色驚慌跪下,叩首道:“臣女胡亂揣測聖意,還請皇上恕罪。”
明帝負手轉過身去,淡淡道:“沒事,你跪安罷。”
冬雪漸漸厚實起來,不僅將宮殿樹木掩蓋成一色,連空氣裡的聲音,也彷彿被那無形的白色妖獸吞噬,日子靜得波瀾不驚。泛秀宮因著皇貴妃養病的緣故,有些不如先時熱鬧,原先只有謝宜華照舊常來,另外便數沐華宮陸嬪來得最勤。皇帝得知以後,當著眾妃的面嘉許了陸嬪,還賞賜了不少東西,因此嬪妃們雖然心思各異,前來探望的人數卻又漸漸多起來。
謝宜華冷眼看著周遭一切,如常前來請安,加上如今協理著六宮事宜,每日逗留的時間越加更長一些。新竹上前讓小太監進去通報,不刻裡面便有人相召,走到內殿卻見一對宮裝麗人,二人齊齊蹲身行禮道:“見過賢妃娘娘,金安萬福。”
“不用多禮,起來罷。”
那二人抬頭起身,彼此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