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們揣測不已、人心惶惶的時候,朝中又生出另外一件驚天大事。
皇帝已經許久不曾早朝,這日突然有旨,傳令四品以上官員到霽文閣聽政,嚴旨不得無故不朝。霽文閣雖然比不得啟元殿宏偉,但中堂大殿也甚是寬闊,足足可站列將近百餘人,容納六十八名朝中要員當然綽綽有餘。眾官員整肅精神趕來,垂首低目依次進入大殿,聽著殿內銅漏水滴聲聲催響,皆是凝聲摒氣靜候。
一陣輕軟細碎的腳步聲走近,多祿高聲宣唱道:“皇上駕到!皇貴妃娘娘駕到!”
眾臣聞言皆是愕然,只是未得旨意不敢無故抬頭。殿內的金邊青磚光滑似鏡,從磚面上的人影來看,除了皇帝的明黃色身影,旁邊還有一名身著明黃服飾的女子。只聽御座上的人坐下平定,皇帝沉聲問道:“眾位愛卿,都愣著做什麼呢?”
眾臣皆知上面並非只有皇帝,身旁女子便是如今的後宮之首泛秀宮慕氏,雖然叩拜皇貴妃娘娘理所應當,但如今帝妃同坐一處叩拜,卻是意義非常。
皇帝不悅道:“抬起頭來,都別在腹內私議了。”
霽文閣內特意佈置過,兩側數條明黃色錦緞帷帳,綢面光滑、影折光線,自房樑上一帶一帶柔軟垂墜下來。殿中設有寬展的金漆盤龍御座,上鋪有黃綾錦繡軟褥,皇帝和皇貴妃端坐其中,皆是一身華貴的明黃色刺龍朝服。御座兩旁各蹲一隻瑞獸香爐,一左一右,燻爐內沉水香的輕煙嫋嫋散開,殿內氣氛格外肅穆。
除了十幾年前參加過光帝大婚的老臣,朝中官員多半沒有見過皇貴妃,只是想著她能十幾年專寵後宮不衰,皆猜測定是個妖豔嫵媚的絕色美人。及至今日見到,才知道是如此的儀態萬方、殊色照人,當她一身明黃朝服端坐於君王身側時,更顯母儀天下的氣度,斷然和“妖媚”二字沾不上。
眾臣正在惶恐之間,明帝又朗聲道:“朕早就頒過旨意,皇貴妃之位儀同後製,所以皇貴妃不單是太子生母,同事也是大燕朝的天下之母。將來的皇帝見到皇貴妃,都要叩行尊長之禮請安,難道還當不起你們一拜?”
眾臣面有難色,均知這一拜意味著什麼。
明帝似乎冷笑了一聲,厲聲問道:“莫非是看朕病了,禮數也就跟著鬆懈了?”
眼下國中大局平定,慕氏所生皇九子被冊為太子,又有云、鳳等人奉旨駐守在京畿四周,也就確保了將來的帝位穩固。沒有人會跟自己的前程過不去,再者皇帝的話已是很重,因此慕毓藻率先叩拜之後,群臣也跟著紛紛拜倒。
“吾皇萬歲,萬萬歲!皇貴妃娘娘千歲,千千歲!”帝妃同受朝拜,還是燕朝歷史上的頭一遭,霽文閣的位置臨近後宮殿群,朝拜聲迅速傳遍後宮的每個角落。
回到泛秀宮內,慕毓芫方才放鬆下來。雙痕服侍著她坐下,高興道:“娘娘,今兒奴婢雖然沒到前面見識,可是光聽聲音,也知道必是了不起的大場面。皇上和娘娘回來的時候,皇上還緊緊握著娘娘的手,不時低聲詢問,那份深情真是教人感慨吶。”
看著殿內喜氣洋洋的宮人,慕毓芫不便掃興,吩咐雙痕打賞了眾人賀喜銀子,讓小廚房晚上再多預備些菜式。等到宮人們退的乾淨,不由回想起霽文閣的情景。從前貴為元后之時,也有接受百官朝拜的時候,但那是祖制禮儀的規定,與今日朝拜的特殊意義相比,心中有著全然不同的震動感受。
皇帝之所以這麼做,多半是擔心朝臣不服,所以預先讓文武百官接受自己,將來也就少卻許多麻煩。想到這一層上面,慕毓芫心中不由微生疼痛,皇帝餘下的時光,也就全都變成了生生煎熬。明知前路是何樣,自己卻是無力的束手無策,只能忍受一日一日的折磨,直至走到最後的那一天。
即便是做了天下之主,貴為帝王,在生死病苦面前,也是一樣的渺小微不足道。從來就沒有長命不死的帝王,可是皇帝還正當盛年、風華正茂,膝下嬌兒尚不足成年,上蒼怎能如此狠心將他帶走?沒有人能夠回答,慕毓芫覺得心內疼得空落無物,像是一點一點被挖空,只剩下靠意志苦苦支撐的軀殼。
延禧十五年的早春,樹梢開始抽出嫩芽,薄得透明似的,翠綠新葉中夾雜著片片嬌黃柔色,帶著無聲的蓬勃生機。不過皇帝仍然咳嗽不斷,其間好幾次咳血,還多虧張昌源醫術精湛,才勉強將病情壓制下去。對於被關押在牢中的齊王,皇帝一直都是不聞不問。偶爾雙痕提到此事,慕毓芫總說等著聖旨便好,倒是章彌一事,讓慕家的人頗費了幾番周折。
章彌之罪不可更改,雖說皇帝不會在意一個小小謀士,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