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幾個人對哨兵的喝問充耳不聞。自顧的往前走。
其實這時候在探照燈下已經能看清楚,這些人都穿著軍裝,像是我們的人。但是深夜十幾個人一起行動,面對哨兵拒不回答口令,這件事實在太匪夷所思。
哨兵的機槍已經架好了,眼看就要開槍。我突然覺得走在前面的幾個人很面熟,像是前兩天跑到山裡去的幾個人。
連忙對哨兵大喊:“別開槍,好像是前幾天逃走的人。”
哨兵可能早就看出來了,但是做不了主。這時候見一個連長讓他別開槍,就連忙順從的把槍收起來。
這時候那些人已經走近了,原本睡在帳篷裡的戰士也都已近驚醒,紛紛探出頭來看熱鬧。
我見這些人動作機械,神情呆滯,踏著滿地的枯草踉踉蹌蹌往營地方向走。我不敢怠慢,指揮著幾個人把他們綁了。
第二天,團長、師長都來了。這十幾個人碼成一溜,綁著蹲在戰壕裡。
師長蹲在一名戰士面前,和藹的問他:“這幾天你們去哪了?”
那名戰士叫羅小武,是個新兵,和我是同鄉。但是他歲數很小,只有16歲。我和他並不熟。
參軍那天,羅小武的媽媽提著一籃雞蛋來我家,央求我照顧著他點。我當時胡亂答應了,隨後就把這件事放在一邊,忘得一乾二淨。羅小武被分到別的連隊,不歸我直接管,我也就更想不起來了。
這時候看見羅小武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全是泥巴。髒倒也罷了,原本一雙有神的大眼跟得了白內障似的。
我突然覺得有負羅小武他老母親的託付,心裡內疚的很。
師長問了幾個人,他們全是一個德行,痴痴呆呆得一句話也沒有。
最後,師長無奈,想把他們接回城裡治療。但是這次的行動是秘密行動。這樣一來一送得得很麻煩,不知道要蓋多少章,寫多少檔案。
這時候看他們幾個也沒什麼問題,估計是受到驚嚇了。也就懶得麻煩。只是命人好吃好喝得招待他們幾個,並嚴加看管,不準瞎跑。
過了一個星期,又過了一個星期。文工團還是沒來。我突然意識到,文工團不會來了。為了保密,連送人出去治療這種事都不做,還怎麼可能送文工團來?
想到這一層我很失望。我找團長,問他:“這到底是個什麼任務?我們到底在哪裡?我們的戰壕要挖到山的另一面嗎?”
團長和我很熟,是我爸的老朋友,當場就把我的嘴捂住了。
團長對我說:“小柴啊,你是不要命了還是怎麼的。這話能隨便問嗎?現在有一群人正沒事幹,在四處打探抓特務,抓反革命。你這麼明目張膽的問機密。你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我一聽這話,也是嚇出來一身冷汗。那年頭今天是朋友,明天就是仇人。沒準上午還和你在樓道里打招呼的鄰居,到了晚上就在批鬥會上揭發你的罪行。
我家在叔叔的周旋下一直風平浪靜,我就像是躲在大樹下的小草,根本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那時候勾心鬥角,抓話頭,找把柄的本事固然一點沒學會。甚至連怎麼明哲保身,哪些該少說,哪些不該說也搞不大明白。
當時我強撐著笑臉對團長說:“這不是跟您說嘛,您我還能放心不過?在外邊我當然不會亂講。”
團長彈了彈手裡的香菸,對我說:“小柴啊,你能這麼想,還真沒枉費當叔的疼你。不過,至於這裡的事,我也不知道。這是機密,機密懂嗎?這幾萬人裡邊,估計也就師部的幾個頭頭知道。你要是在師部有人,就去問問。不過啊問出來了記得告訴我,叔也好奇。”
我嘿嘿得乾笑了兩聲。問了幾聲好,就掀簾子出來了。
外面的工程兵還在熱火朝天的挖著戰壕。戰壕裡計程車兵還在端著機槍嚴陣以待。雖然嚴陣以待了經近一個月,連敵人的半個毛也沒有出現。
經過和團長的一番通話,我已經完全打消了知道前因後果的念頭。在這麼個時代,唯有埋頭苦幹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我突然意識到我並不適合軍隊和官場。
我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是書生氣很重。做事從來不會像團長或者叔叔那咋樣考慮得八面玲瓏,總是憑著一腔熱血和滿臉真誠。
我看了幾眼戰壕,就再也沒有興趣。一個月來都在挖這個東西。我現在看見溝溝坎坎就想吐。
我突然想起羅小武,沒能照顧到他還是很有些內疚的。既然打探機密是反革命,看望老鄉總應該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