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湖海終日奔流不息,在無盡的沖刷中,也將史上諸多籍籍無名之輩存在過的痕跡清洗得一乾二淨,了無影蹤。賞花人已逝,唯餘漫天飛花,空自飄零。
正應了前人詩句: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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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乾坤復始(1)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清初亂世,各方勢力並起,首推為明朝舊部統權,史稱“南明”,前後持續約十八年。然大勢所趨,終不足擋清軍勢如破竹之威,弘光政權當先覆滅。順治二年閏六月廿七日,朱元璋九世孫唐王朱聿鍵經奉為隆武帝,廿八日明魯王朱以海監國於紹興。八月廿八日,隆武帝於汀州遭清軍擒殺。魯王政權腐敗,順治三年六月,不戰而潰,即告滅亡。十一月初二,大學士蘇觀生、隆武輔臣何吾騶等於廣州擁立朱聿鍵之弟朱聿鐭為紹武帝。十一月十八日,明神宗之孫桂王朱由榔於肇慶稱永曆帝。同年十二月十五日,清軍李成棟部攻入廣州,朱聿鐭等皆死。各政權一一傾覆,南明逐漸土崩瓦解。清廷昭告曰“興兵一舉,本無意兼併,只為明清和好,但因李自成作亂,致明國祚滅亡,清軍自關外整旅入關,乃為代明雪恨”,以定民心。戰亂中人命危如累卵,哪去理會朝夕間滄海桑田?時光更替,歲月流轉,幾度秋去春來,歷數載寒暑易節,轉眼已是順治六年四月。其時唯永曆政權尚自負隅頑抗,而武林中兩股賊黨勢力獨大,一為中原“祭影教”,一為太行山“青天寨”,勢成鼎立之局。朝廷多番出兵平定,依然莫能奈何。
據實而論,戰亂慘禍牽連各地,為害甚廣,所謂“百姓罷敝,頭會箕斂,以供軍費,財匱力盡”,致眾民生日蹙,而皇宮中卻仍是一派歌舞昇平,紙醉金迷的景象。正當疆場血戰,又一位大將胸背皆中數箭,猶自橫刀舞槍,終力竭倒地,深恨未能多斬敵將之際,一名年約五歲的孩童正豐衣足食地坐在吟雪宮正殿,伏案學書。他便是清帝最寵愛的韻貴妃之子,取名愛新覺羅玄霜。子憑母貴,年紀輕輕已封為多羅凌貝勒,只因幼小尚難自理,未賜府邸,仍在吟雪宮與母妃同住。順治與韻貴妃曾有承諾,是以敕封太子的昭告雖未正式頒佈,他也早已是公認儲君。眾嬪妃多有憤懣不服,但韻貴妃當時嫁入宮中,跨越進階次序,直封為妃,六年間手段甚為凌厲,排除異己,籠絡百官,又是皇上的得力助手,產子後更晉為貴妃。各人冷眼旁觀,均知與其作對絕無善終。宮中各位阿哥格格自小受母親教誨,不可與玄霜接觸玩耍。以故玄霜從小長大,旁人忌憚韻貴妃勢力,不敢肆加欺凌,卻是倍受冷落孤立,整日獨往獨來。玄霜不以為忤,帝王家子弟生就心機深沉,而他又勝之遠矣。且頗善偽裝,在父皇面前故意展露雄才大略,對其餘長輩則假扮乖巧聽話,由此招來不少疼愛偏袒。
唯一親近些的僅有新晉宮女程嘉璇,她是攝政王的義女,身份原是十分尊貴,因“多加歷練,以養德行”之故,送入吟雪宮當差。她比玄霜也大不了幾歲,初時不苟言笑,畢恭畢敬的服侍,玄霜偏對她有些興趣,屢次輕言薄戲,程嘉璇氣不過,回了幾句嘴,玄霜言辭活絡,借竿上爬,沒多久就搭上了話頭,常逗得她咯咯直笑。其後兩人日漸熟稔,無人時玄霜特許她沒上沒下,不必拘主僕之禮。
玄霜的習字師傅是順治二年間的新科狀元湯遠端,他也是個面容儒雅的清俊少年,性格隨和開朗,與韻貴妃又是故交。玄霜初次見他,先自生出些好感,不忍駁了他的面子,於他講授也虛心聽取。玄霜慧根獨具,資質極佳,有過目不忘之能,進境神速。湯遠端幼時家境貧寒,為求高中狀元,暗中下過一番苦功,每日裡起早貪黑,熟背儒學經典,往往點燈熬油,將一本書連抄幾遍,也是毫不稀奇。便覺若要記牢,惟有反覆抄錄一途。以己度人,令玄霜也依樣抄書。苦了玄霜早已倒背如流,大意盡通,還得再多花死功夫。湯遠端也提前受封為太子少師。玄霜明知是皇阿瑪為了鼓勵他讀書,用這偏門法兒暗示,只覺好笑。在此方顯出稚齡頑童的機智調皮,將功課都攤派給了宮中侍衛。知道如專盯一人,日久必起抗拒,便和侍衛打彈子,敗者自認倒黴。又想眾人字跡各異,別給瞧了出來,專門尋了本字帖以供臨摹。久而久之,竟訓練出侍衛均能寫得一手好字。
拿去交差時,湯遠端從未發覺,還直誇他認真。有道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侍衛雖給培養的筆跡相同,他自己卻沒練過,一日在韻貴妃面前考察功課,他提筆寫了幾行字,當即露出馬腳。雖經湯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