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已捧了另一盒玉器走出,放眼望去,滿盒盡是泛著紅光之玉,猶如形成一層虹狀薄膜,煞是好看。店主鋝起衣袖,正待延續那口若懸河,唾沫橫飛,楚夢琳忙道:“且住,我們自己生眼睛會看。哎,這麻雀倒是不小。只是有這許多,也不知哪一個才是斷魂淚!”
那店主本是個閒不住之人,要他靜默不語就好似要了他的命一般。此刻聞聽其言,忽然精神大振,熱心問道:“姑娘說的是斷魂淚?”楚夢琳奇道:“正是,你也知道麼?”那店主笑道:“姑娘要找的若是當今武林至寶,我如果知道,還會守著這家玉器店小本經營?”楚夢琳心想他所言確是有理,卻這般有閒心來消遣自己,白了他一眼,不悅道:“那就閉上你的嘴!”那店主笑道:“寶物我不知道,可我說的這斷魂淚,那是韻姑娘近日所唱的一首曲子,可比金山銀山還有價值得多。”楚夢琳道:“我怎從未聽過什麼韻姑娘,是了,你看上她,那便情人眼裡出了西施,又有什麼稀奇?”那店主笑道:“這麼說也是不假,但姑娘可去大街上打聽打聽,這荊溪又有哪個對她不是十分傾慕?我自知是高攀不起。韻姑娘不久前才入了沉香院,據說她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聽過她唱曲兒的,那些旁的庸脂俗粉便再也沒人理會,我們都這般言道‘飢可不食,口乾亦可不飲,唯韻姑娘之曲每日不得不聽’,多少富家子弟甘願為了她一擲千金,風頭堪比當年的花魁穆青顏,更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李亦傑大是好奇,本欲明言,又不願落得個好色之名,心下盤算片刻,主意已定,說道:“沉香院的姑娘想必都十分喜愛打扮,而斷魂淚若作飾物原亦是再合適不過,咱們可去碰碰運氣。再者,那裡既然聚集了許多武林豪俠,最不濟也當能探得些訊息。”楚夢琳笑道:“啊喲,名門正派弟子偏生有這許多忌諱,想去看姑娘卻要說得道貌岸然,雪兒,咱們就大方的進去瞧瞧,江湖兒女理當不拘小節,其他人去得,我們難道便去不得?”南宮雪大是惶恐,她自幼在華山派長大,門規極嚴,關於那些風月場所不消說自是從未去過,平日更是提也不敢提起。但正因如此,才更添了好奇之心,同時她與楚夢琳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既欣賞她的隨性灑脫,也羨慕她能做自己所不敢為之事,當即把心一橫,道:“也好,我正想看看這韻姑娘是何方神聖!”向李亦傑怒視一眼,拉了楚夢琳便行。只聽得身後的店主大聲詛咒。想到他費了這許多心力卻是白費唇舌,李亦傑不禁莞爾。
初踏入沉香院,一陣濃濃的脂粉氣息撲面而來,臺上幾個姑娘濃妝豔抹,酥胸微露,正自跳得歡快,身上只披著一件淡如薄霧的輕紗,恰將身材曲線襯托得極是玲瓏有致,勾得人神魂不屬。雙手各執一塊燻了香的帕子,舞姿極盡嫵媚嬌柔之能事。李亦傑只看得頭腦昏沉,忍不住出聲喝彩道:“好!”這一聲稱讚引得他三個同伴大是不屑,更有一大漢冷冷道:“如此就算好了?和韻姑娘所唱的曲子相比,這種舞充其量也僅算得開胃小菜。”李亦傑道:“這韻姑娘唱得真是那般好聽麼?”那大漢似是將這問話看作了極大罪過一般,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李亦傑討個沒趣,卻也並不十分在意,只專心看著跳舞。又過不久,那幾個舞女站作一排,齊齊向眾賓客鞠躬致意,眾人早已等得不耐,只聞得零星幾個掌聲。那些舞女也不著惱,向眾人連施飛吻,款步下臺。舞臺上又站出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緩緩將一簾帳拉起,賓客情緒霎時到達頂峰,一時間口哨聲,叫著“韻姑娘快出來”之聲,因急迫而在臺下輕敲銀子的叮噹聲響成一片。正是在這漫天的嘈雜中,婉轉流傳出幾個音符。琴音不高,使人感到有如山泉從幽谷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身心皆得到前所未有之放鬆。曲調復又急轉幾個迴旋,如春風綠過田野,如雨筍落殼竹林;如蛙聲應和,似拍岸濤聲,又如黑夜裡亮出一輪明月。那紗帳後的女子面貌雖看不真切,卻見她身著淡粉衣裙,長及曳地,一頭青絲梳成華髻,她膚如凝脂,潔白勝雪,纖纖玉手輕佻琴絃,給人以迎風扶柳之感,煞是我見猶憐。聽得她輕啟唇齒,唱的是一首南唐李煜的《虞美人》:
“風回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憑闌半日獨無言,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燭明香暗畫堂深,滿鬢青霜殘雪思難任。”
一曲終了,眾賓客尚自沉浸其中,若說適才的琴音已足令人神魂顛倒,有道是“餘音繞樑,三日不絕於耳”,那末她的歌聲方為真正的天籟,正應了“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全場默然半晌,頃刻間爆發出如雷般的掌聲,李亦傑感嘆道:“如今我終於算是知道荊溪之人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