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機會回去”他口中雖在逞強,心裡卻禁不住陣陣酸澀。到時人事已非,又不知更添幾許悲涼。往日裡曾逝去的,終究再無望找回。甩了甩頭,強辯道:“我不想那個女人,一點都不想她!可是我會想念我親手種下的樹苗,經了一年,不知它會不會長成參天大樹?會不會結了一樹的果子,又便宜了誰?會不會有小鳥在它樹枝上築巢?那些年紀小的阿哥格格,會不會胡亂拿了彈弓來傷害它?我也想念我親手喂大的麻雀、花園裡的幾株花花草草、後院裡的那口井還有小璇,她就是個笨蛋,從來不懂得照顧自己。我不在她身邊,不知會不會再有人來欺負她,也不知道她想開了沒有。總而言之,我不再是以前的凌貝勒,便不再是他們的主人。這以後即使回去,恐怕它們也不會再歡迎我啦我是徹底徹底脫離了皇宮我的家。”離別後,往日裡再尋常之事,也處處透著溫馨。直令人扼腕嘆息,當初卻為何不知珍惜。
江冽塵道:“沒出息!你就只會想著這些蠢物?什麼樹木鳥雀,時節一到,都是要死的。我從未說不準你回宮,但你是給他們趕出來的。再入紫禁城,就該以主人的身份,堂堂正正走進大殿,奪回原屬於你的一切。在此之前,且先多加歷練,也便將來未雨綢繆。”
玄霜苦笑道:“我時常在想,我落到今天這一步,是否便因太由著性子,而未真正遵從自己的內心?即使得到無以匹敵的權力,終究再沒有從前的快樂。這究竟是得到了,還是犧牲太多?如果我沒有自作聰明,拜你為師不,如果從來就沒有認識你,那該有多好?我還是喜滋滋等著做太子的凌貝勒,生活在一個財物優越、大家都疼愛的環境中,每天只須念幾卷功課,做幾道再容易不過的題目,閒時與朋友打牌嬉戲,那才是正常人該過的日子。我並不想讓別人怕我,只要他們能夠喜歡我,親近我只怕這最簡單的渴求,也將成為奢望了。”
江冽塵惱道:“你在胡說些什麼?這一年來,咱們從未說起過此類話題,彼此心照不宣。如今怎地,又要舊事重提?”一聽他說,寧可不認識自己,心裡沒來由的陣陣急躁,恨不得叫他將這句話生吞回去。玄霜道:“算了罷,咱們又有什麼默契?我不能理解你,你也不懂得,我究竟在想些什麼,要的又是什麼。你只想培養一個足以繼承衣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徒弟。而我卻是為了殺你報仇何必呢?你何苦在身邊放這一個,隨時會炸的火藥引線?不如到此為止,別再惹雙方痛苦。我回皇宮去,也不再向你報仇了,我我寬恕你了,好不好?”這無異於自找藉口,他二人以師徒情份相處這許久,真要動手殺他,實在不忍。且不說什麼尊師重道的禮儀倫常,單是情感一節,已難接受。說到底,他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冷心腸。
江冽塵神色一變,道:“不成!自己選擇的道路,即使頭破血流,跪著、爬著也要走完!你就該堅定自己信念,學武是為了什麼?即使不為別的追求,也該有仇必報,一心來殺我才是。除非我死,你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否則在此之前,你會永遠套著沉重的枷鎖,不得翻身。殺了我,另去實現你的夢想,這就是你的選擇,也是你的命中註定!想這麼不聲不響,同我劃清界限,連門都沒有!還沒問過本座答不答應!”玄霜道:“我現在不就正在問你麼?強逼別人學武也罷了,為何要逼別人殺你?咱們”或許可以做個朋友。但因兩人結怨許久,這一句話終究難以出口。
第三十六章(30)
江冽塵還沒等答話,忽見遠處走來一位婦人。衣衫襤褸,破破爛爛,頭上包著一塊碎花頭巾。頭頸深埋,一步一拖,慢慢吞吞的走著,看去就如是個病入膏盲之人。腦後一條長辮,鬆鬆散散的拖在背上。夕陽垂暮,沒有半點生機。懷裡抱著個布包,緊緊摟在胸前,那就像她全部的財富,即使將整個世界一併丟棄,也不能捨棄了它。玄霜皺眉道:“這一帶可是禁地,那位大嬸好端端的,怎地就闖了進來?看她模樣,倒似是個到田裡探望丈夫的?那個布包裡,估計就是帶去的飯菜。”他心中正煩,但因想起往事,又是心軟如綿,對旁人苦痛,也都會有種同病相憐之感。主動上前打了個招呼,試探著道:“唔——大嬸,您還好麼?您這是要去哪兒啊?這一帶我熟,可以給您帶路,一個人亂跑,那是很危險的。”
那婦人口中逸出“呵”的一聲冷笑,道:“多謝你了,小兄弟,你真是個善心人。這裡是血煞教禁地,是不是?可現在的我,哪還怕什麼危險——”緩慢抬起了頭,道:“我不遠千里,好不容易到了這兒,再無退縮之理。我我是來尋我丈夫的。”玄霜陡然見到她長髮遮掩下的面容,雖然形貌憔悴,仍然不失清秀,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