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罵星兒,罵星兒不是男兒,所以討不了父王歡喜,所以星兒做不了太子,更無法做王上,不能殺光所有對我們不好的人”
“戎星同學!”縱然稚嫩童童如黃鶯鳴叫般地悅耳,她也不得不出聲打斷。
面對這些個淪為一時縱慾後的產物的王子王女,竟比面對風雲波譎的官場更令她心驚膽寒。幼稚的生命,只因為生母的地位不濟而負苛重重,沒有華衣美食,沒有書苑教讀,所有所謂正族貴骨所出子女的待遇一概全無,而時時要忍受避讓的,還有那些正脈兄弟姊妹的凌欺辱罵,主不如僕的忽視怠慢。已經是苦難深重了,這戎星的母親,怎敢如此教自己的女兒?是尚嫌受得苦楚不夠不成?生了男兒又如何,在座的難道還缺了男兒?
“星兒,”以溫和的笑眸對上小女孩受驚小鹿般的眼睛,“你的母親在哪裡?今日結課後老師去見她一面可好?”
“母親”珍珠似的淚珠泗滂小臉,“母親死了,死了好久了去年冬天”
藍翾幾步趨近,蹲下身擁住了這單薄小人兒:“母親死了,從此不恨不怨,於她也許不是最壞。星兒,莫要恨自己是個女子喔,未來也許不是盡在掌握,但修得一身才華,總會讓你的人生多一些選擇餘地。”她沒辦法安慰她女兒當自強,在這個父權世界,她自己尚得以男裝存活,這女孩的未來並非光明一片。
老師的話雖不能完全領會,但老師馨香柔軟的懷抱卻是連母親也未曾給予過的,哭得愈加厲害,最後索性“哇”然大哭,眼淚、鼻涕浸溼了老師綴著粉色蓮花的白衫。藍翾輕撫其背,嘴裡若有若無的安撫,一任這苦命孩子難得盡興地發洩一回。
周遭娃娃們愣愣地望著,眼裡是又是驚異又是羨慕。他們已經知道,這位老師,是他們那陌生的父王最寵愛的人,對他們和他們的母親來講,是高高在上的天人。怎麼像一個母親般照拂無人疼愛的姐妹?好希望,那個懷抱裡的人,是自己哦。
“哭夠了是不是?”聽她泣聲漸歇,藍翾輕柔地拭淚,“雖然星兒沒了母親,但是你有了這些哥哥和弟弟,今後他們會照顧你的,老師也會照顧你。”說得未免牽強,哥哥、弟弟可是近幾日她將散亂宮廷各處的王親血脈蒐集後才熟識起來的,誰能保證之後的路他們走成什麼模樣?
“真的?”星兒抬起水光未盡的童眸,欣喜不勝的笑浮上薄薄的唇角。
這薄唇?藍翾無聲喟嘆,何止是星兒,這裡的每一個娃娃臉上,變態少少都能尋得見他的痕跡。該不該大跌眼鏡呢?翎兒口中的悶葫蘆竟是一個可以與乾隆頡頏的風流天子?“自然是真的,親情是世上最難割捨的情緣,你是他們的姐妹,他們自然會照顧你。”
眼角餘光不經意一轉,遭逢到由外面窗格透進的一雙湛然黑眸。咦,微怔間,那黑眸主人已掉頭閃去。藍翾快步追出,只來得及瞥見一個少年背影轉過花牆遁去。
這少年,從學堂落成第二日,便常在窗外出現,可一旦注意到他,又如一隻受驚兔子般逃開。到底何許人也?
“他是大哥。”跟著她腳步出來的戎參提供了答案。
藍翾眸含徵詢,“說清楚些。”
“他叫戎商,宮女姐姐說他是父王的第一個兒子呢。但他和參兒一樣,母親只是個奉茶的宮婢。據說最開始,父王是安排他讀了一些書的,但後來不知為何,他不再到上書苑。亦有宮女姐姐說他是被王后娘娘的太子給趕出來的。”一出生便置身弱肉強食的境地當中,八歲的戎參是有防人之心的,這些話他平日絕不會對人講。但老師不同,雖然講不上哪裡不同,但潛意識裡總認為老師是絕不會對他們不好。
嗤~~難怪,那一對黑眸,活脫脫是戎晅的縮水版。但看他年紀,差不多在十二三歲間,戎晅同志在十幾歲的時候即具備恁強的繁殖能力,不可謂不高產啊,這一點,是不是該和康熙老佛爺握握手?勉強壓住跑到胸口氾濫的酸氣泡泡,問:“你和他交情好麼?”
“大哥不愛和人說話,我們都有些怕他。不過,上一回王后的三王子欺負我,是大哥幫我的喲。”
“那參兒去和他說,老師非常希望請他到邶風學堂讀書,他是否能賞光呢?老師很希望再有一個學生呢。”
戎參笑大了嘴巴,長長的睫毛眨巴眨巴宛若看見肉骨頭的小狗:“真的嗎?”
唉,難道是自己的形象不夠為人師表麼?否則這些小鬼怎麼都愛用“真的”疑問句對她的話予以確認。“真的,不信我們拉鉤。”
“是什麼?”戎參不解。
拉住他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