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他可以在天啟城內得勝,卻還得面對那些暗地裡支援他哥哥的東陸貴族世家和諸侯國。但此時,風炎皇帝的父親仁皇帝即將駕崩,可以說如果仁皇帝的遺詔上寫的不是風炎皇帝白清羽的名字,他就再也沒有機會掌握東陸的權柄了”洛子鄢幽幽地住了口。
“那風炎皇帝是如何決斷的?”比莫幹聽得入神的時候,卻沒了下文,彷彿被吊起在半空般難受。
洛子鄢笑,他的笑裡三分悠然、三分張狂、三分狠厲,還有一分成竹在胸:“他以三千金吾衛在皇宮中起事,殺了他的哥哥們!”
比莫幹愣了一下,吸了一口涼氣。他被打動了。遙想幾十年前東陸深宮裡那場血腥,兄弟鬩牆,血濺王座,他忽地意識到自己還太年輕,把掌握權力這事看得太簡單,遠沒有領會這其中的殘酷和艱險。他知道風炎皇帝必然是成事了,在如此危急的時候以如此暴戾的手段成事,比莫幹以前從不敢想,那要多大的勇氣和多深的智慧,比莫幹不知道。
他默默地站起身,整理自己的大袖,以東陸人的禮節向著洛子鄢長拜:“請洛兄弟教我吧!”
洛子鄢也起身,和比莫幹對拜:“我跋涉千里而來,就是想跟大王子講明一件事。想要坐上權力寶座的人,無不要做最危險的賭博,勝則有天下,敗則無埋骨之所。沒有這樣的勇氣,還是當一個平凡人更好。風炎皇帝如果當時不起事,歷史上也就不會有‘風炎皇帝’這四個字,他將只是仁皇帝的十三皇子,默默了卻殘生。他不想,是因為他要把他的名字寫在青史之中,縱然為此而死,他也絕不後悔。大王子要做決定,就要想明白一件事,北陸大君的權力,是否是大王子願意冒死去奪取的?”
比莫幹微微一震,低頭沉思。
洛子鄢坐回火盆邊,一根根地抻直自己的手指。每一次他的指關節都發出像是斷裂的脆響,劇烈的疼痛讓他面容扭曲,可這個年輕的文士依然不吭聲,默默地看著火焰,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鐵由聽著那些讓人心驚膽戰的聲音,看看一旁垂頭不語的比莫幹,急得直搓手。
“我倒想問洛兄弟一個問題。”比莫幹忽地抬頭。
“知無不言。”
“洛兄弟並非淳國的權臣,在梁秋侯的幕府中也不出名,想必供養也不會很豐厚。可是洛兄弟每一次跋涉千里來北都城找我,都得冒人頭落地的風險。這些年來洛兄弟一直勸我練兵養馬,掌握政務,某一天父親過世,可以登上大君之位。這一次洛兄弟幾乎凍死在半路上,到了我的帳篷裡,不是先照顧自己的手,而是給我講了這個故事。”比莫幹頓了頓,直視洛子鄢,“洛兄弟有沒有想清楚,你為什麼而做這件事?”
“好!好!好!”洛子鄢忽的撫掌大笑,“這個問題好,我能回答。”
他收去了笑容,面沉如水:“我的爺爺是風炎皇帝手下三千個金吾衛之一,他也是風炎皇帝秘密組建的‘獅牙會’成員之一,如果不是在太清宮起事的那個晚上斷了腿,他大概能和後來的‘鐵駟車’一樣有名。可惜他斷了腿,從此就是個廢人,只能拿一份俸祿回家等待他的同僚們北征的訊息。但他從沒有說過他後悔,他總對那個夜晚他做的事情津津樂道。本來我應該去皇室做個文書,可是我遇見了梁秋侯,從此走上了這條路。如今我回想我爺爺,覺得我和他是一樣的人,我不是為了什麼而冒險,不為錢,不為女人,也不為我在梁秋侯的幕府裡有什麼地位,我這麼做,是因為我想做大事。就像我的爺爺是為了造反而造反,我洛子鄢是為了顛覆東陸的政局而顛覆東陸的政局。沒什麼特別的原因,有些男人生下來血管裡就流著這種不安的血,為了權力和名譽不惜代價”
他歪了歪嘴角,又笑了起來,彷彿自嘲:“這是我的命,我接受。”
比莫幹默默地站著,盯著炭火盆出神。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帳篷外的笳聲變得清晰起來,千絲萬縷,在風裡糾纏復又解脫。天地間空曠哀涼。
“聽著真是寂寞啊!”笳聲斷絕的時候,比莫幹又說。
二
風扯著帳篷前的白纛,呼啦啦地響。呼瑪佝僂著背,披著沉重的羊皮襖子,捧著一盆新炭從纛杆下走過。她仰頭去看風中急振的大纛,乾澀的眼睛被風吹了,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來。她趕緊擦了擦,生怕被寒風凍在臉上了。這是她在金帳宮當女官的第四十個年頭,她想自己怕是要死了。她沒有丈夫,也不曾生過孩子,死了就扔在雪地裡,春天來了架一堆草燒掉,也就這麼沒了。
金帳宮就是這麼個地方,是男人的地方。女人,就算是大閼氏側閼氏,也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