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膽怯了,幾乎不敢去看那孩子無暇的眼眸中無染的清澈,那是一雙沒有負擔、沒有陰影、沒有仇恨、沒有絕望、不曾經歷過陰暗和恐懼洗禮的眼眸,透過那雙眼睛,就能直面那光明的靈魂。
一個乾淨的靈魂。
憐憫地注視著他。
他幾乎無法伸出手去把那孩子抱進懷裡。因為那一刻,他明白那孩子已經徹底不屬於自己了。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付出了那麼多,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
明明,那是同樣的人,卻在短短的時間裡換了靈魂,於是就這樣不再屬於他,就這樣把他長久的等待與期盼棄諸腦後。怎麼可以甘心?
怎麼去接受這樣的現實?
失神地看著蒼藍的天空,不想無能為力,不想就這樣黯然退場,不想,從此和他再無瓜葛,成為不想幹的陌生人。
屬於他的本就不多,僅僅一份愛,難道,就連這樣一份愛都不得不放棄麼?
不甘心。
不甘心!
他站在寂靜的海底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的面前有一堵透明的牆,牆的彼端就是他心愛的愛人,可他卻無法觸及他的臉。只能悲哀地望著,無從尋覓出路。
彼岸成為一種幻覺。
所謂彼岸,只是支撐我們走下去的謊言而已。
然而他迷戀這個謊言,無數次的撞上那透明的壁障。無數次被彈回來,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在一點一點地流失。
為了追尋愛的真諦;人們總是不顧一切地踏上漫漫旅途;但是卻沒有人可以預料;艱難地跋山涉水之後;與愛的距離是靠近還是遠離。
當他剛剛以為自己終於觸控到了愛人真實的容顏的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失去了再次觸控他的資格。
不是因為他的過錯。
如同瞬間到來的死亡一樣,他突然發現,他的愛人其實已經消失了。
那個他深愛的、不惜一切想要得到的人,那個濃烈盛開的鮮活生命,已經成為一個養料,培育出了一個新的生命。
而他,也只是屬於過去的一部分而已。
這就是生活。
殘忍而不斷前進的生活。
上天最我們最公平的地方就是,他對每個人都不公平。而生活最有意義的地方就在於它讓你永遠找不到它的意義。
他再一次領教了生活和命運給他的打擊。
他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或者,就此麻木不仁。
在他的面前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他還要爬更陡峭的山峰,要穿越更黑暗的峽谷。這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完成。無論是神、道德還是理性,都不幫不了他!
這就是他所知道的一切真實。
他需要給自己一個答案。
然而,真實總是錯誤地被描寫。
以至於,當他想要大聲公佈事實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真實這條狗反咬了一口。
於是,在他的生活中只剩下了過去還鮮活而美麗,帶給他愉悅的感覺,而眼前的真實除了令他痛苦,再無別的好處。
曾經,在他的內心中間,是期盼過一切都被抹煞的。
無論是愉悅的過去還是悲慘的現在或者是將要更加悲慘的未來,他都幻想過抹殺那一切,那痛苦產生的根源,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愛情,那除了無望就只剩下悲涼的感情,那個讓他又想捧在手心裡愛護又恨不能立刻掐死的人統統抹掉。
於是似乎像他曾經祈求過上天的,他得到了神的幫助,他忘掉了一切。
那一刻,神說你可以選擇忘掉。也可以選擇記住。
然後他問神,那麼那個被他深愛的人,到底是希望他忘記還是記住?
神說,你選擇他的期望麼?
於是他點頭。
神嘆息,隨即封閉篡改了他的記憶。
那一刻,他閉上眼睛,感覺到一陣輕鬆。
輕鬆的沒有重量,從此漂浮在無根無底的空中,逐漸感覺失落。
深深地,深深地絕望。
原來,選擇了別人希望你做的,還是不能給自己帶來幸福。
甚至無法讓自己安心地接受那份不再糾結牽扯的輕鬆。
很不習慣。
不習慣一陣子之後,開始慢慢習慣;習慣了很久之後,會突然地開始想改變這就是我們的習慣。
於是,那封被封印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