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想自己的童年,想凌子熙,想辰露白,想她的師兄弟、師姐妹,想照顧她起居的姨娘,想收拾院子的伯伯,想廚房的嬸嬸,想看門的大叔,想西凌宮的每一個人。她從前渴望有親人,見到別人的父母姐妹總是羨慕得很,但現在想來,西凌宮的每一個人,何嘗不是她的親人?她何嘗不是萬幸之人?
她想起她兒時的願望,能有個父親,能有一日變得厲害當上師傅的副手,還有能下凡界玩。想到這些她不禁一笑。父親有了,有了兩個,嵐遠山和凌子熙,若是算上變成血族後的父親,那景睦彥也能算一個。她從沒奢望過有三個父親,不過現在倒是也都有了。
至於變得厲害麼,她覺得現在似乎她是變得很厲害了,和方治的那一戰回頭細想,連她自己都被自己嚇到了,凌子熙的副手也許是當不上了,但其實凌子熙也從來沒有過什麼副手,他向來是單幹的。至於下凡界玩,她在這海島上已經玩了兩年了,日子過得格外安逸,也算是一種心滿意足。
至於辰蘇白,在她所有最初的願望中,並沒有這一項。她沒有想過要一個像辰蘇白那樣十全十美的男人,只不過是他出現了,又破滅了,而說到底,自己是並未損失什麼,原本就不是她的。
這麼想來,兩年前她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都化為了煙塵,她覺得其實一切都不錯。是仙便是仙,是妖便是妖,仙界的人在意,辰蘇白在意,她不在意就好了,何況景睦彥也不會在意。
那隻蚌殼精又來看她了,夾了一粒珍珠送給她,那蚌殼精膽小又好奇,還化不成人形,又挪得極慢,它每年送她一顆大珍珠,這已經是第三顆了。
雪絮躺在小院屋簷下的竹榻上,手裡抱著那隻自己爬上來的大蚌殼,她已經虛弱地走不動路了。三年了,她一口血都沒有喝,就如同景睦彥所說的,不會殞命,但會使人虛弱不堪。
她走不動便不起來走,有吃的就吃,沒吃的就不吃,凡事都不強求。
雪絮覺得不強求是個好事,凡事順其自然最是舒心。今日若是出太陽,那便看太陽,若是下雨,那便看下雨,都好看,都一樣。
今日倒也是熱鬧,除了蚌殼來看她,還有隻鮫人也來看她,那鮫人說話聲音極小,湊到她身邊道:“雪絮姑娘,我來瞧瞧你。”
雪絮點點頭,她沒有多少力氣說話,便輕聲道:“麻煩你個事兒好麼?幫我到山頂上那個山洞裡,我用石頭埋了個小盒,幫我拿來好麼?”
鮫人點點頭,飛似的跑了,過了一會兒氣喘吁吁地遞給她一個盒子。
“謝謝你。”雪絮道。那鮫人笑了笑便跳進了海里。
雪絮把那盒子擱在蚌殼的身上,那蚌殼好奇地伸出斧足小心翼翼地觸了觸那小盒。
“蚌殼,若是有一個人,你如果是想和他在一起,定要付出諸多,要隱忍,要剋制,要小心翼翼的生活,要被人指手畫腳,要顧及他的身份和責任,永遠只能躲在他的背後。而另一個人,卻不需要顧慮什麼,無論是什麼樣子,他都能接受都能喜歡,事事以你為重。你說,蚌殼,若是你的話,你與誰在一起?”雪絮對著那蚌殼道。
也不知道那蚌殼聽不聽得懂人話,但至少肯定是不會開口的。
雪絮笑道:“蚌殼我為難你啦,我應該這麼問,你是願意和水裡和游魚在一起呢,還是願意和陸上的花朵在一起?”雪絮用手指輕輕地摸著蚌殼的邊,道,“其實我已經做了決定了。雖然這三年,我也沒有想明白我心底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可這世上也並沒有人說過心底必須只能有一個人,或者說心底必須得有一個人,我看不清我的心,不過我卻明白了怎樣的日子會更舒坦些。”
“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哪有這麼清楚的界限,喜歡誰多些,喜歡誰少些,也不是稱斤量斗的。而且呢,喜歡一個人也並不一定就要和他在一起,只要他平安、順心,便好了。和誰在一起簡單快活些便和誰在一起,你說是不是啊,蚌殼?”雪絮的聲音輕極了,像是喃喃自語。
雪絮緩緩地開啟小盒,取出了那枚金籤和那隻紙蝴蝶,拿在手裡仔細地看。最後把那金籤放回了盒子裡,在那紙蝴蝶上用手指寫下了兩個字,又吹了一口氣,只見那紙蝴蝶活了起來,翩翩起舞,繞著雪絮轉了幾圈後,朝海的那邊飛去了。
景睦彥看到那隻蝴蝶落在他衣袖上的時候,幾乎停止了心跳,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像是不敢或是不捨得觸碰那隻蝴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撥出,努力控制著激動的情緒,用手指輕點了一下,那蝴蝶化成了金粉,紛紛擾擾地舞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