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沒人料到這大好河山會被一個落寞世家子弟奪去。
人們對這位建立新皇朝的年輕人的印象,還停留在他還是夢陽諸侯國的世子時,穿著蔚藍色的長袍,胸前繡著一朵搖曳的風信子,怯生生地抓住護衛僕從的手,安安靜靜,不言不語。
那雙本是透明清澈的珊瑚紅色眼睛,變得滾燙猩紅,彷彿會噴薄出熾烈的火焰,把這座天下燒成焦土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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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陽皇宮中,皇甫茗禪的行宮被披堅執銳的武士嚴嚴實實包圍起來,除卻送水送飯的小太監外,任何人不得與這位失去帝位的皇帝接觸。武士手握重戈,腰懸輕弩,就是天上有一隻飛鳥也要射殺下來。
被囚禁在皇宮中的皇甫茗禪手中依舊轉著那圈菩提子念珠,冷清的皇宮中連個燒地龍火爐的侍從太監都沒有,冷得像冰窟。他盤腿而坐,呵出一口熱氣在手上,裹緊了紫金龍袍。
被自己兒子奪了皇位,再穿著這身龍袍,簡直就是天大的諷刺。
他心煩意亂又憤怒地將袍子扯下,擲在地上,轉過頭看也不想看一眼,可又立刻後悔了——今年除夕立春是一日,立春已過,冬意猶在,空曠行宮中冰冷更甚。
“茗禪先生不必妄自菲薄,還是要以龍體為重啊!”一道溫和蒼老的聲音響起。
皇甫茗禪猛地轉過身,看到一個清癯消瘦的老人拾起龍袍,重新將之披在他肩頭。
他手中的念珠突然斷開,被把玩得光滑明亮的菩提子散落一地,四散滾開。他眼睛睜圓了,神色慌亂:“你——你是尚吉城城主?”
“二十一年未見,很慶幸你還記得老夫是誰!”老人在這位梵陽先皇面前也不生分,隨和地盤腿坐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隨意一抹,四散滾落的菩提子從角落中滾出,跳動到老人掌心。
皇甫茗禪瞳孔猛地一縮,更確定這老人的身份了。
這件事只流傳在梵陽一代一代的皇帝之間,更準確地說,梵陽每換一位皇帝,這位老人就會見這名新皇帝一次,像是拜謁,又像是敲打!彷彿在告訴新上任的皇帝,誰才是梵陽真正的主人。這神秘至極的老人在一代一代皇帝口口相傳間,竟已流傳了三百餘年,幾乎貫穿整個梵陽曆史,有多少皇帝都盼著這老人死去,卻不想他好似妖孽,老而不死,甚至有皇帝派出精銳刺客去尚吉城行刺,徒勞無功不說,反而莫名其妙丟了性命,被下一位皇位繼承人取而代之。
這老人幾乎就是梵陽活著的遺蹟,不論梵陽皇帝如何更替,這位老人屹然不動,在尚吉城中冷眼看天下。
尚吉城儼然成了國中之國,當年郭阿蒙開始打壓江湖時,將敢於官府作對的武夫傳首江湖,在尚吉城外只是象徵性得一掠而過,不敢造次分毫,因此尚吉城成了不少武夫的庇難之處。
梵陽皇帝高高在上,至尊無匹,但只有皇帝自己心裡清楚,他們頭頂上還懸著一柄利劍,一個永生不死的妖孽。
皇甫茗禪穩住心神,沉聲道:“城主大人好雅興,按例你該見的是新皇帝吧?怎麼有心情來看一個被自己兒子推翻的過氣帝王?”
“無妨,無妨,太子殿下已是傀儡,大局既定,老夫再去就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了。”
“城主大人這是何意?”皇甫茗禪厲聲道。
“新晉的北辰將軍,是老夫看好的年輕人,太子殿下是他的傀儡,對他惟命是從,梵陽的皇帝說是北辰將軍夜星辰也未嘗不可!”
皇甫茗禪驚愕不已,接著怒極而笑,“城主大人當真是把江山社稷當作兒戲?靠妖術迷惑皇帝,不怕有損帝國氣運,惹來天譴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人溫文爾雅說道,珊瑚紅色的眼睛中閃著狡黠的光芒。
“夜星辰?夜氏,可是滅亡的夢陽諸侯夜氏?為何城主大人又看重這年輕人?過去這二十年,城主大人一直在力保西南李家,當年朕清洗軍界,放了李暹一馬,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能默許李輕裘長大成人,也是不願撫了城主大人的意思,甚至生出過將朕的獨女賜婚給李輕裘的想法,李暹死後,賜了美諡武毅,賜了李輕裘與我朝祖制不符的世襲罔替滄海軍大都統之位文愷與澤宇私下爭鬥,朕是要保李輕裘一命”
“嗯,老夫很感謝茗禪先生將老夫交代的事惦記在心,只是世事難料啊,怎奈何出現了夜星辰!老夫與李暹的交情,不過是恩惠罷了。畢竟西南三郡緊挨著覓露森林,而覓露森林是老夫的故鄉,李暹替我守衛覓露森林,我保他三代榮華富貴,但老夫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