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斥責他:“又哭,又哭,那麼大個男人,淚水比尿還多。”
他們有了一個兒子,過著平淡甚至有些拮据的生活,但黎海民已經非常非常滿意了。
可誰想到真的就天翻地覆了!
1976年10月6日,平地一聲驚雷!
緊接著,好訊息接踵而來,先是批判了兩個凡是,接著又是全國範圍的真理標準大討論。
黎海民的心裡有了一絲希望。
1978年,中共召開了十一屆三中全會。大批歷次政治運動造成的冤假錯案紛紛得到平反昭雪,黎海民父親的老首長再度復出。黎海民歡欣鼓舞,他知道雲消霧散的日子不遠了——用不著老首長說話,老首長的復出就說明父親的問題全部是莫須有。他興高采烈地對太太說:“等著瞧吧,老爺子的問題很快就會得到解決。”
太太倒不覺得有什麼,解決不解決吧,日子不還是照樣過嗎?當然,老爺子的冤案應該得到平反,也讓革委會主任和工會主席看看我階級立場到底站得穩不穩?
沒過多長時間,一份平反決定和一份任職決定幾乎同時宣佈:黎海民的父親徹底平反,就任省委秘書長。
黎海民告別了翻砂車間,來到省廣播電臺當了記者。
那時我們這幫紈絝子弟整天無所事事卻又興奮得緊,常常聚會,當時還不懂走私販私倒賣批文拉大旗做虎皮騙錢花,只是痛飲啤酒後趁著三分醉意指點江山,臧否人物,人人都是一付捨我其誰當仁不讓的勁頭兒,狂妄得很——也難怪,憋了十幾年了,不瘋一陣子也收不了心性。
在聚會中屢出驚人之語的當屬黎海民,因為他是記者,加上又有通天的關係,經常有內部訊息透露給我們。當時中央正在召開理論務虛會,新觀點不斷提出,他便不斷給我們傳達:
“東方紅不能唱了,這支歌是違背馬克思主義基本觀點的。要唱東方紅,就不要唱國際歌。要唱國際歌,就不要唱東方紅。東方紅說毛澤東是人民的大救星,而國際歌說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
“大海航行靠舵手也不能唱了,這支歌顛倒了黨和人民的關係。什麼魚兒離不開水,瓜兒離不開秧,革命群眾離不開共產黨。人民是水,共產黨是魚。”
“為毛澤東建立紀念堂完全是錯誤的,且不說他當年也親筆簽字要求身後火化,他一個人佔這麼大一個建築不光脫離群眾,也脫離了與他幾十年生死與共的戰友們——為什麼不能到八寶山跟戰友們在一起呢?看了人民日報XXX副總理紀念週恩來的文章了嗎?第一句話就是敬愛的周總理生不爭權,死不佔地。說得再清楚不過了。”
對於這些問題我們都深有同感,尤其是對長時期的個人崇拜更是厭惡至極。按道理說我們都是共產黨的世家子弟,文革中曾高唱忠於毛主席忠於黨,黨是我的親爹孃。誰要敢說黨不好,馬上叫他見閻王!現在竟一個個成了標準的持不同政見者。
真是物極必反。
我知道,他的父親比我們的父親多倒了十年黴,而且是毛澤東直接處理的案子,他的怨氣自然要比我們大一些。
可是想想建國後的這些事兒——批電影武訓傳為文字獄開端,俞平伯惹禍,馬寅初遭殃,梁漱溟被禁止說話,胡風入獄,丁玲被難,反右派讓幾十萬人同時閉嘴,連戰功赫赫的彭德懷都以言獲罪。幾億人去打麻雀,幾億人去鍊鋼,黨報上充斥著好大喜功的謊言,偉大領袖開始為老百姓吃不了這麼多糧食而發愁,一轉眼就餓死了上千萬人!而那些忠心耿耿維護神權的英雄豪傑呢?
在廬山時羅瑞卿晚上在路邊撒尿,無意中看到了從彭德懷那裡出來的周小舟等人,立即呈上密報摺子,反黨集團遂成鐵案。
劉少奇在中央全會上痛斥彭德懷,說他劉某人就是要對毛澤東個人崇拜。
陶鑄寫信給同道,說我們共產黨人對領袖的忠誠應該象舊式女子嫁人一樣,從一而終。
結果怎麼樣呢?羅瑞卿被逼得跳樓摔斷了腿,仍被用大筐抬去鬥爭;劉少奇赤身裸體的慘死在開封,鬍子和頭髮都有一尺長;陶鑄果然做了烈女,在監獄裡寫下‘無情白髮催寒暑,蒙垢餘生抑苦酸。病馬也知嘶櫪晚,枯葵更覺怯霜寒’這樣悽惶無奈的詩句後與世長辭。想想這些,真讓人氣短。那時我們都非常關心政治,一本封面上印著“僅供中央領導人和有關部門負責人參閱”的南斯拉夫老共產黨人德熱拉斯在鐵托的獄中寫就的《新階級》,幾乎被我們翻爛。
然而,黎海民很快便把自己的興趣進行了戰略轉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