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不快樂。
半個月後的一天夜裡,她又打來電話,是餘陽接的。兩人先嘀嘀咕咕了一大頓,英語也用上了,然後餘陽說汪虹要找我說話。我接過話筒,汪虹直截了當說想到我這裡工作,工資多少都沒關係。我說為什麼?你那兒多輕鬆。她說老闆太差了,一點文化也沒有,不帶髒字兒不說話,吃喝嫖賭都佔全了,一發脾氣就罵人。
我問餘陽怎麼辦?
不用說什麼事兒——他明白著呢。
餘陽嘆口氣,“那老闆也實實在在是個混蛋,汪虹怎麼能在那兒呆呀?受氣還不受死?你是老闆,你決定吧。”
我想了想,對汪虹說:“來吧。”
我之所以同意汪虹來,主要是想借重她大姑在捷克的關係。有這樣一個人物相助,我們在捷克的發展就會順利得多。說起汪虹的大姑,又是一段故事。
第三章 天涯路
汪虹的大姑中國名字叫汪如珍,50年代的北大高才生。那是一個清澈的時代,新生活剛剛開始,人們意氣風發、鬥志昂揚。雖然去哪兒不知道,但都確信我們走在大路上。就像當時流行的蘇聯歌曲唱的那樣:誰要是能夠為勝利而奮鬥,就讓他同我們一起來歌唱;誰要尋找,就能得到。
我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快60歲了。但她神采奕奕,充滿活力。尤其是走起路來,真正是健步如飛,我們都跟不上。從她現在的模樣,不難想象當年是如何的豔絕驚人。她性格爽朗,快人快語,由於在歐洲呆久了,讓中國人感到有點傻。她十分關愛同胞,到處扶危濟困,在布拉格華人社會大名鼎鼎,頗有一柱擎天的氣勢。她不止一次地對我回憶起50年代,雖然物是人非,但眷戀依然。那時,她和幾乎所有的青年人一樣,穿布拉吉和列寧裝,唱“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積極要求進步,因此,她也是共青團員。但是,由於校裡校外來找她的男同學特別多,而且她似乎跟誰都情意綿綿,也經常要在團員大會上深刻檢討自己的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
就在這時,她的白馬王子出現了。
白馬王子名叫瓦哈洛,為了便於中國人稱呼,他起了個諧音的中國名字“吳和”。他是中蘇蜜月時期從社會主義捷克斯洛伐克派來的留學生之一,專修古代漢語。據說吳和的家族在捷克歷史上就以研究語言而著稱,薪火相傳到這一代。
吳和將近兩米的個頭兒,濃眉大眼高鼻樑,英俊得一塌糊塗。用當今的時尚語來形容,那真是既“帥呆了”又“酷斃了”。
我沒有問汪如珍她是如何與吳和相識的。也許是在週末的舞會上,也許是在黃昏的未名湖畔——這都不重要。以汪如珍的豔絕驚人和吳和的英俊高大,兩人都在各自的第一時間發現了對方,迅速墮入愛河,很快便開始談婚論嫁。
彼時不同於此時,中國姑娘嫁老外的少極了,真如鳳毛麟角一般稀罕。哪兒像如今,各色老外不論窮富黑白老少,只要有意,來中國轉一圈兒就能挎個美人兒歸。而且,就像一位音樂家說的那樣,50年代的流行歌曲都要比如今的流行歌曲高不止一個檔次。同樣,彼時的嫁老外也比此時的嫁老外高不止一個檔次。彼時嫁老外只有一條:愛情。此時的嫁老外有許多許多條——洋房、汽車、財產、國籍
只少一條:愛情。
而且汪如珍並沒有覺得是嫁老外——夫君姓吳名和,說一口地道的漢語,唐詩宋詞張口就來。除了眼睛和頭髮的顏色以外,簡直比中國人還中國人呢。
她也不覺得遠渡重洋是去異國他鄉——不,只是轉移了陣地而已。鬥爭的目標、革命的任務都沒有變。每天早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開始曲都在吼著光未然先生那氣壯山河的歌——紅日出山臨大海,照亮了人類解放的新時代。看舊世界正在土崩瓦解,窮苦人出頭之日已經到來已經到來!帝國主義反動派妖魔鬼怪,怎禁得革命怒潮排山倒海?別看它紙老虎張牙舞爪,戳穿它敲碎它把它消滅把它消滅!山連著山,海連著海,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聯合起來!聯合起來!
汪如珍先和吳和聯合起來。
她隨同夫君乘國際列車來到了風光旖旎的布拉格,加入了捷克斯洛伐克國籍,隨夫姓更名為瓦哈洛娃,在捷克著名的查理大學教授中文。領一份既不菲薄也不豐厚的薪水,過著平凡寧靜的日子。
很快到來的中蘇交惡雖然致使社會主義陣營發生了嚴重分裂,卻絲毫沒有影響這對異國夫妻的安定生活愛情遠比政治堅強。他們相濡以沫,相依為命。瓦哈洛娃兢兢業業地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