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隱約傳來一陣說話聲。
“老爺,你再寬我些日子,只要一拿到錢。我立馬求你了,你這時候趕我出去,讓我孤兒寡母的何處容身?”
這話音裡帶著哭腔。聽起來有兩份熟悉,姚織錦沒費多大功夫,便分辨出那正是田芸香的聲音。
“你當我喬安泰是開善堂的不成?你既已打定主意。就別怪我翻臉無情。如今你我已毫無關係,我憑什麼要善待你?”這是個男人的聲音,卻是威嚴而又冷酷的。
“我好歹跟了你一年,一直從旁小心伺候著,我”
“甭往你臉上貼金了,你出去打聽打聽,我喬安泰只要當街一站。哪個女人不是趨之若鶩?這一年我也沒虧待過你,現在我是給你面子。希望好說好散,惹急了我,我讓你在這桐安城裡再無立足之地!”
姚織錦心下愈迦納罕。樓上的女人是田芸香,這一點毋庸置疑,那麼,從他們的對話來看,另一個人,應當正是她在丈夫急病死後跟的那個有錢人。如今聽來,他們像是要分道揚鑣,這真奇了,田芸香可是個頗有些手段的女人,怎會允許自己走到這一步?
她兀自胡亂想著,忽見樓梯盡頭出現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兒,頭皮颳得青光,只有腦袋頂上留著一撮黑髮,手裡拎著一支竹笛,滿臉嚴肅地站在那兒,下撇的嘴角似乎帶有某種鄙夷的意味。
“小牛!”姚織錦一驚,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她這次來到京城,在清心藥廬便沒有尋到小牛的蹤影,好幾次想問問謝天涯和紅鯉,都被別的事岔開了,自己也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這時候卻見他在弄雪閣裡出現——謝天涯曾告訴她,小牛的親孃正是田芸香,難道,他們終究是相認了?
許是聽到姚織錦的呼喚,小牛朝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卻並沒有過來,只是冷冷地撇過頭,緩緩走下來,身影淹沒在樓梯的暗影之中。緊接著,一個男人從樓上疾步走了下來。
那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錦衣華服,身材雖有些發福,卻仍舊算是相貌堂堂,想必正是那喬安泰了。他緊皺著眉,將樓梯踏得咚咚直響,看樣子似乎是要拂袖而去。田芸香從後頭撲了出來,站在樓梯邊倚著欄杆發狠道:“喬安泰,你不要欺人太甚了,我跟了你這一年,自問並沒有對不起你,當初我夫君”
喬安泰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田芸香身上一抖,後面的話就沒有說出來。
“這裡頭有事兒啊”谷韶言原本久未說話,這時候突然摸了摸下巴,勾唇一笑,清淡地吐出這一句。姚織錦回頭瞪他一眼,就是這一瞪的功夫,喬安泰從他們幾人身邊掠過,領著門口跟隨的幾個小廝,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田芸香在樓梯上發了好一會子呆,遠遠望去,她披頭散髮的,滿臉淚痕滿布,看起來竟有點兒可憐。她用手搓了搓面頰,強打起精神來對門外的夥計道:“趕緊把店裡收拾一下,要是有人來看鋪子,這幅情景也太不像樣。”
幾個夥計答應著回到店裡收拾起來,姚織錦便信步踏入屋中,抬頭對田芸香遙遙招呼道:“田姐姐,別來無恙?”
田芸香一陣怔忡,待得看清來人,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從樓上下來,徑自衝到姚織錦跟前,氣勢洶洶地道:“你來幹什麼?知道我落魄了,就來看我的笑話?你別高興得太早,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往後,咱們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景象呢!”
姚織錦衝她笑了一下:“我是來看鋪子的。”說著回過頭,見小牛背脊抵著樓梯坐在地上,手裡反覆擺弄著那支竹笛,便衝他招了招手,笑道,”小牛。你不認識我了?見到我都不打招呼,好沒禮貌!”
小牛抬臉剜她一眼,坐在那兒沒動。
田芸香也往小牛的方向看了看,轉臉道:“你看鋪子?我真是孤陋寡聞,倒還不知你玉饌齋在京城已經火爆到要開分店的地步了!京城那麼多店面,你非得上我這兒來做什麼?我的鋪子不會盤給你。你趕緊給我走!”
看來。這女人的確是被逼得急了,從前那些虛與委蛇的招數,全被她拋在了腦後,當著人就急赤白臉起來。姚織錦莞爾一笑。道:“你別誤會,我之所以來看你的鋪子,是因為我的夥計告訴我。這裡很合適。真要論起來,咱們當初也並沒有什麼實質上的恩怨,只是沒想到你如今到了這樣的境地。我瞅著你應當也是急需用錢的,咱們何不坐下來好好談談?”
田芸香聽她這麼說,就明白剛才自己和喬安泰的對話都被她聽見了,登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軟塌塌癱在了椅子上:“你一定很得意吧?沒想到,我竟然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