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已笑著說:“小葉的妹妹?真文靜的女孩子。”
男人一開口,和電視裡新聞聯播的口音一樣,蓁蓁覺得新奇,只是笑。男人又說:“我姓時。”
蓁蓁補了一聲“時叔叔”,男人忽然想起什麼,一迭聲的喊“子辰子辰!”
起身來找,蓁蓁跟著,出了門便看見舜茵立著不動,順視線尋去,是個穿白襯衣的少年。
姓時的男人走上前,將男孩推了一下:“子辰,你們明天就是同學了。來認識一下吧。”
蓁蓁上前,大方的伸出手,舜茵回過神,一低頭進屋裡去了。
屋裡還有個化著淡妝的年輕女人,天氣尚不很熱,女人早早的穿了及膝的裙子,淺灰的八片喇叭裙,白色的有跟涼鞋。舜茵覺得真是好看,不由多看了幾眼。女人笑問:“是蓁蓁嗎?”
蓁蓁表哥答:“是蓁蓁的同學。舜茵。”
晚飯有荸薺園子,梅花魚茸湯。筍乾燒肉確實端上來了,然而一直放在客人那邊,舜茵不好翻山越嶺去打撈,只得小口小口吃面前那碗皺紗南瓜苞。
大人們的酒杯端了六七回之後,年輕女人的臉微紅,紅的恰是好處,舜茵不覺注目,女人笑迎她的眼:“舜茵這名字誰給你起的?姓什麼?”
“姓顏。”舜茵答:“顏如玉的顏。”
女人不再看舜茵,轉向姓時的男人:“昕鴒,你看顏舜茵的名字多奇怪,讓人想起《龍江頌》裡的江水英,還是葉蓁蓁好聽。”
蓁蓁表哥插話:“誰說的!我覺得比葉蓁蓁好聽多了!”話音未落,被人狠踢了一下,往桌子底下看,是蓁蓁的腳,旅遊鞋的鞋尖仍然威脅的對自己挑著,沒有收回去的意圖。桌板把蓁蓁隔成兩截,上面那截若無其事在夾菜。
舜茵的臉燒到脖子,拿筷子的手也有些抖,將下嘴唇咬住,默不作聲。忽聽有人噗嗤一笑。舜茵循聲望去,見是那白襯衣的少年。
時昕鴒瞪了兒子一眼,本來似乎不打算開口的子辰見父親的神色,反而看著那女人說:“《詩經》裡的《有女同車》寫:有女同行,顏如舜英。江水英出自哪裡?”
時昕鴒慌忙夾菜給臉色刷白的女人:“儷萱,你看這筍乾多嫩。”
蓁蓁停下筷子,看著子辰:“我的名字也有出處的: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子辰低下頭不說話。
飯畢舜茵準備回家,覦了個空,到子辰身邊小聲說:“我的茵,不是那個顏如舜英的英,是綠草茵茵的茵。沒有後鼻音的。”
侯了一會兒,見子辰不做聲,囁嚅又道:“剛才謝謝你。”
子辰笑了一下。
蓁蓁睡到半夜,恍惚聽見女人的號哭,還有傢俱倒地的聲音,細細聽去,彷彿是叫儷萱的女人。蓁蓁怕有閃失,急忙來推身邊的媽媽,不意推了個空,倒聽見媽媽在隔壁高聲勸解。蓁蓁好奇,躡手躡腳來到窗外,湊上去看。
儷萱雙手掐住子辰脖子,時昕鴒頭髮蓬亂的將儷萱往外拉扯,儷萱不依,仍然是哭:“怎麼會什麼都沒有!你就是想留給你和那個死鬼女人的獨生兒子,不給我們母女!我要掐死這個小雜種!”
時昕鴒嘶聲喊:“如今你見誰家還有遺產!你能找出來一個,我就算是騙你!”
子辰臉色憋得通紅,卻雙唇緊閉,不掙扎也不動,倒有些隔岸觀火的態度。
時昕鴒將儷萱沒命的往回扯,嘴裡分辯說:“怕你不相信,讓你陪著一起來,我把子辰送到鄉下,你還要怎樣!等回了北京,我們就去美國找我哥哥,再不回中國了!這總可以了吧!”
儷萱這才不哭,昂起臉兒披頭散髮的看著丈夫:“你和我還有安安,我們三個永遠在一起,不分開了,你發誓!”
時昕鴒不語,低頭看兒子;似乎有些遲疑,冒出一句話:“沒事的,你睡吧!”
子辰不答,目不轉睛看著父親。
儷萱見這樣子,“嗚”的又哭開來,時昕鴒只得將她裹在腋下,半拖著出去。
蓁蓁見一屋子人往外湧,一溜煙躲回房間跳上床。耳聽得喧譁聲往前院去了。預備睡覺,在床上翻了幾回,復又趿了鞋來隔壁。
見子辰依然是剛才的姿勢靠在那裡沒有動,不知說什麼好,想了想,說:“明天他們走了,就沒人這樣欺負你了。”
子辰向下一滑,溜進被子裡。蓁蓁覺得無趣,轉身出去,卻聽見子辰在背後說:“你們這裡的東西很好吃呀!”
蓁蓁得意的將頭一揚:“等週末,帶你去山上摘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