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在北京西四環附近租一套一居室,月租金一千五,加上顏顏上幼兒園的錢和水電煤氣等雜費,共需要三千,舜茵自己的生活費可以壓縮到五百元。這樣一算,每個月起碼有四千元左右才能維持生存。
她沒有考慮過把一居室換成地下,那樣的環境對顏顏的成長沒好處。就算住不起高檔公寓,起碼也得是正規的樓房。週末的時候她會帶顏顏到公園去散步,北京的公園門票很便宜,裡面的設施很好,風景也美。她很喜歡看顏顏在裡面瘋跑。
回北京前,春南姑姑給了她五萬塊錢。叮囑她和趙振濤好好談談,湊合過下去。但有些事情很奇怪,一旦決定了,就好像理所應當如此。舜茵覺得自己終於自由了。這個自由對於她的意義,甚至令她淡忘了懸在頭頂的貧窮之劍。她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看趙老太太的臉色要那些根本不是花在自己身上的錢,再也不用被其貌不揚又自我感覺良好得一塌糊塗的趙振濤當作垃圾桶,她的時間完全屬於自己,身體完全屬於自己,靈魂也是。她終於活回了原來那個女人。雖然這個復活帶有裂縫,但重要的是:她有了生命。
趙振濤很快找到了舜茵的住處。他知道顏顏的幼兒園,一路跟蹤到舜茵那幢樓的樓下,被舜茵發現的時候,趙振濤從車裡探出頭:“我在等你起訴離婚呢,不過你想要的判決一輩子都不會等到的。在北京,就憑你想和我鬥,似乎很可笑啊。”
他說完這些話就劈里吧啦的吃瓜子。瓜子是身後一個穿超短裙的女孩子喂到他嘴裡的。趙振濤的手放在那女孩子光溜溜的大腿上摩挲,對舜茵笑著說:“你別想著傍什麼男人整治我,否則的話,我告你婚外情,把你抓去坐牢!”
趙振濤的車向後倒了一點,掉頭開走。顏顏細聲細氣的開口了:“媽媽,爸爸為什麼不接我們回家?”
舜茵說:“爸爸家裡裝修,很髒,等裝修好了就回去。”
“爸爸為什麼摸那個阿姨的腿?爸爸是壞人嗎?”顏顏有些驚恐。這孩子異常敏感,她並不相信母親的回答。舜茵看著她的眼睛,柔聲說:“顏顏,等媽媽覺得你足夠堅強的時候,媽媽就會告訴你為什麼會這樣。但是現在不要問,你乖乖的聽老師話,努力吃飯,努力長大。”
顏顏耷拉著腦袋,慢吞吞的說:“可是,我想讓爸爸去幼兒園接我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爸爸從來都沒接過我”顏顏越說聲音越小,嘴巴往下撇,撇了幾次,終於“哇”一聲大哭起來。舜茵緊緊抱住孩子,把臉藏進孩子的衣服,不敢抬頭。
舜茵同時打了很多份工。除了賣香水之外,她找了份計時的保潔工作,還在街頭派送廣告,賣盜版雜誌和光碟。她已經沒有什麼原則了,為了掙錢,除去最後的底線,她什麼都可以做。不過她還是努力維持基本的道德,治療性病的廣告她不發,黃色雜誌和光碟她不賣。
穿著保潔工的制服進出各種大廈的時候,她常常被保安要求走專門的通道,運送垃圾桶也只能乘坐貨梯,貨梯裡經年不散垃圾的惡臭,燻得她連頭髮都是那種難聞的氣味。帶著氣味的她會自覺迴避人群,以免看到那紛紛捂鼻子的動作。她非常羨慕小區裡悠閒的行人,有時候也會欣賞路過的衣著光鮮的年輕女子們,欣賞得出神,想起自己並不遙遠卻已隔世的青春。她去久了,那些清潔路面的工人都臉熟,見面時會互相點頭微笑。
她從不去顏顏幼兒園附近做小時工。因為這是一個母親的尊嚴。
舜茵每個月都有幾天去舞蹈學院附近賣北京地圖。她喜歡這個地方。只要能看到學校那塊龍飛鳳舞的招牌,她就從內心深處覺得安定和快樂。
北京變化快,地圖每年都出新版,不過地圖的封面總是天,安,門,那是一座異常溫情的建築,硃紅的牆就像故鄉那隻鐵力木梳妝匣裡的胭脂,婉約多情。這胭脂點印在一去不返的少女光陰裡,令她時常回想起初次忐忑的心跳,那胭脂色正是面上嬌羞的春潮。
北京遠遠不是兒時課本里讀到的北京,北京不是僅憑夢想就可以搭建的積木。這裡是美麗而又危機重重的叢林,天,安,門就是叢林中央那簇永不熄滅的篝火。無論多麼寒冷的日子,都燃燒著獨一無二的溫暖。
賣地圖的時候她一般都挎著一隻大帆布包,裡面裝著厚厚一疊地圖和一大瓶白開水,還有幾個煎好的饅頭片,一小包榨菜。她有時候站在遠遠的地方賣,有時候會一直走到舞蹈學院那塊招牌下面,直到門衛出來驅趕。
馮餘有幾次從她面前經過,但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他已經認不出這個穿著批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