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聽到了繼父的吼叫聲。
萊諾丟下了她,朝繼父撲去,接著,她聽到一聲轟然的槍聲。萊諾倒了下去,繼父血淋淋的躺在地上,手裡握著一把長槍。她身上也流著血。
繼父的大腿給撕掉了一塊肉,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星期。她只是給抓傷了。萊諾吞了兩顆子彈,死在繼父的獵槍下。
不久之後,她的母親決定將她送走。
她乞求母親讓她留下,母親斷然拒絕了。
她知道,母親是因為她差點兒害死繼父而把她趕走的。母親愛繼父勝過愛自己的孩子。
她恨恨地帶著行李獨個兒搭上飛機,知道自己再回不去了。
直到許多年後,外婆告訴她:
“你媽把你送回來,是因為害怕。她害怕自己軟弱,害怕要成天擔心你,害怕你會再受傷。”
“她這樣說?”帶著一絲希望,她問。
“她是我女兒,我瞭解她。你像她,都喜歡逞強。”外婆說。
“我並不像她。我才不會丟下自己的孩子不顧。”她冷冷地說。
許多年了,給萊諾襲擊的恐懼早已經平伏,她甚至想念萊諾,把它畫在一張張畫布上。給自己母親丟棄的感覺,卻仍然刺痛她。
是徐宏志治好了她童年的創傷。
他讓她相信,有一個懷抱,永遠為她開啟。
美麗的寓言(30)
張小嫻
送飯去宿舍的那天,徐宏志發現她穿錯了襪子。
她明明看見自己是穿上了一雙紅色襪子出去的。
為了不讓他擔心,她故作輕鬆地說:
“新款來的!”
後來才承認是穿錯了。
誰叫她總喜歡買花花襪子?
近來,她得用放大鏡去分辨每一雙襪子。
那天早上,她起來上班,匆匆忙忙拉開抽屜找襪子。她驚訝地發現,她的襪子全都一雙一雙卷好了,紅色跟紅色的一塊,黑色跟黑色的一塊。她再也不會穿錯襪子了。
她跌坐在地上,變態地望著那些襪子,是誰用一雙溫暖的手把襪子配成一對?那雙手也永遠不會丟棄她。
她以後會把一雙襪子綁在一起拿去洗,那麼,一雙襪子永遠是一雙。
第四章 一夜的謊言
一夜的謊言(1)
張小嫻
醒來絕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每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能看得見,蘇明慧不禁心存感激。
一天,她醒來,徐宏志已經上班了。洗臉的時候,她在浴室的半身鏡子裡瞧著自己。就像一個有千度近視的人,眼鏡卻弄丟了。她看到的,是一張有如蒸餾過的臉,熟悉卻愈來愈模糊。
最近有一次,她在圖書館裡摔了一跤。那天,她捧著一疊剛送來的畫冊,走在六樓的書架與書架之間。不知是誰把一部推車放在走道上,她沒看見,連人帶書摔倒在地上。她連忙掛著一個從容的微笑爬起來,若無其事地拾起地上的畫冊。
回家之後,她發現左大腿瘀青了一片。那兩個星期,她很小心的沒讓徐宏志看到那個傷痕。
有時她會想,為什麼跌倒的時候,她手裡捧著的,偏偏是一套歐洲現代畫的畫冊?是暗示?還是嘲諷?
是誰說她不可以再畫畫的?是命運,還是她自己的固執和倔強?
圖書館的工作把她的眼睛累壞了。一次,她把書的編碼弄錯了。圖書館館長是個嚴格但好心腸的女人。
“我擔心你的眼睛。”館長說。
“我應付得來的。”她回答說。
她得付出比從前多一倍的努力,做好的編碼,重複地檢查,確定自己沒有錯。
她從小就生活在兩極:四面高牆包圍著的圖書館和廣闊無垠的非洲曠野。眼下,她生活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那黑暗如同滔滔江河,她不知道哪天會不小心掉下去,給河水淹沒。
那天,徐宏志下班回來,神采飛揚地向她宣佈:
“眼科取錄了我!”
他熬過了實習醫生的艱苦歲月。現在,只要他累積足夠的臨床經驗,透過幾年後的專業考試,就會如願以償,成為一位眼科醫生。
她跳到他身上,死死地勾住他的脖子,明白自己要更奮勇地和時間賽跑。只要一天她還能看得見,他才能夠滿懷希望為她而努力。
一夜的謊言(2)
張小嫻
無數個夜晚,她在床頭小燈的微光